日近黄昏,暮色低垂。
蚊蛾萦绕着营火,发出嗡嗡的声响,士兵们疲惫的围坐在篝火旁,等待着晚餐。戚继光跳下马来,神色阴冷,仿佛不远处阴影中的石壁。
也难怪他这样,自从渡江以来,他就发现江南的形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得多——沿途的好几个县城都已经升起了裕王的旗号,将自己拒之门外。这不但让他无法得到补给和士卒休息的地方,更糟糕的是让戚继光的心中产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留都已经陷落了。
怀疑就像野火,一旦产生就会迅速蔓延开来,与历史上诸多名将一样,戚继光能够感觉到士兵们低落的情绪,战场上没人是傻子,如果留都已经陷落,那自己的这次行军就是送死。这区区三千人根本不可能攻破那坚固的石墙,而周围的州县又都已经附逆,没有补给、没有情报、甚至没有退路,戚继光内心感觉到一阵恐惧——难道这次就是自己的末路了?
“大人,后队遇到敌人的斥候了,死了几个人!”一名校尉将两支吹箭递给戚继光:“这是从死者身上找到的,伤口又黑又肿,应该有毒!”
戚继光看了一眼吹箭,陷入了沉思之后,几分钟后他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这种吹箭是东番人最喜欢用的,当初周可成手下的护卫里就有不少东番人,他们最擅长用这玩意。快,快传令全军戒备,那斥候是周贼的!”
戚继光的命令立刻得到了执行,士兵们迅速将外围的篝火扑灭,排成行列,火器手和弓弩手占据两侧的高地,命令执行的准确而又迅速。当阿坎的前锋从高地棱线下冒出来时,在他眼前的已经是一支戒备森严的军队了。
“让铳手们和弓手们向两侧展开,矛手们排成横队!”面对敌人,阿坎几乎做出了与戚继光同样的反应,不占据数量的优势,贸然对已经展开兵力的敌人发动进攻与自杀无异。虽然经过强行军,但坚韧的士兵们还是尽可能迅速的执行了国王的命令。而戚继光并没有放弃难得的机会,他立刻下令击鼓进攻。
“该死!”阿坎低声咒骂,预料中最坏的情况出现了,急行军企图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可赶上后却发现敌人严阵以待,甚至乘着自己军队还没列阵成功就打过来了。情急之下,阿坎厉声喝道:“文斐,你去指挥左翼!”
朱文斐应了一声,策马向左翼疾驰而去,他听见敌人的鼓声隆隆响起,眼前突然现出自己几年前在缅甸经历的一次战斗,也是这样鼓声隆隆,敌人如浪潮一般涌来,面目狰狞、长矛如林,当战斗结束,他所在的行列已经十不存五六,这一次也会这样吗?这个念头让他极为不安。
“放平——瞄准——射击——!”朱文斐拖长嗓门,高声呼喊,随着一阵稀稀拉拉的铳声,白烟遮掩了面前的敌人。真可惜,太多人铳手根本来不及装填弹药!朱文斐暗自可惜,不过战场上容不得你仔细思索,他高声喊道:“上刺刀!”
铳手们飞快的从腰间拔出近两尺长的刺刀,将刀柄塞入枪管之中,然后放平鸟铳,雪亮的刺刀立刻排成了一条让人胆寒的细线,身后的长矛也从铳手们的肩膀上伸了出来,仿佛钢铁刺猬。当硝烟被风吹散,呈现在明军面前的就是这样一般景象。
“击鼓,前进!”朱文斐嘶声喊道。
刀锋相撞,矛杆相互敲击,钢铁刺穿血肉,枪托击碎骨头,尸体倒下,行列的空缺旋即被新鲜的血肉填补。由于战场处于一处狭长的山谷,任何一方都无法迂回包围对方,都不约而同的采用了正面突破的战术,战斗从一开始就进行的格外残酷。双方的将领都竭力激励士兵们的士气,让他们勠力向前,压倒对手,战线就好像一条前行的毒蛇,一会儿这里凹进来,一会儿那儿凸出去,但任何一方都无法彻底压倒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