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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二位公子。”
寒天里,衣着单薄的女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大恩大德,我与兄长做牛做马……”
“不必。”
嵇瑾轩蹲下来给她披上衣服,柔声道,“我家中也有姑娘,比你小几个年头。再说,我二人从前承过王兄的恩,此番正好相抵了。”
梁允初端了炭盆上来,在房内燃上火取暖,不多时房中热起来,姑娘不再害怕发抖,又看是两位举止和善的公子,抹着泪把原委说了。
王彦淳家中并不富裕,但儿子十分争气,爹娘省吃俭用供他考学,他中了举人,原本要就此谋官不愿再考,他爹受乡中老秀才劝道“此子大才大用,天生的富贵命”,便愈发督促这人去念书,王彦淳逼急了,气道:“若再读,必然要求天子脚下的学馆,让我再考,家里纵是卖了人也供不上!”
他原是无意,但谁成想,待他领了举人俸禄归家,小妹已然被爹娘卖去了京城楼中,契书上白纸黑字,若要赎人,需得整整二百两白银。
这下,他不考也要考了。
王彦淳一路追到京城,一面立志考出功名,一面与那老鸨周旋,抵押了不少东西,才勘然保住妹妹的清白,又另立契文,再要赎人,就要三百两。
十两白银便是一两黄金。王彦淳艰辛考学,心中惦念着亲人受苦,时不时抽空去花楼看,却发现妹妹身上尽是抓挠的伤痕,才知花楼其他姑娘嫉恨她不接客,平日里变着花样凌辱人。
王彦淳心疼妹妹,常想多来看她,回回带着伤药来,却被老鸨发现,提防他要来劫人。
……剩下的事,待到王彦淳赶来,就都在不言中了。
“多谢梁兄,嵇兄。”他深深躬身,道,“无意相瞒,不得已才相求了青知兄,我没料到……”
“谢我就算了,你最应谢萧瑜。”
宋青知叹了一声,道,“日后真考取了功名,你该找他做牛马去。”
“……”嵇瑾轩闻言,默默避到梁允初身后。
梁允初反手牵住他,温和道:“既然如此,我二人先回学馆了。”
“你们回去有要紧事吗?”王彦淳谢完笑道,“我两年里凑余了不少银钱,今日初一,京城街上正开庙会,我请大家看戏如何?”
“真的?”宋青知说,“那我与他们一道,回去喊上其他人一起热闹算了,省的落人猜嫌。”
“好。”王彦淳点头,“那便请在申时,你们先去休息。”
回去路上,宋青知说先去吃饭,便与他们分开走了别的路。嵇瑾轩牵着心上人的手,慢慢走着,说道:“我看这学馆中人,多是侠义心肠。”
“是么?”
梁允初道,“你知开始,我不与你住一间屋,那日是听人吵闹,才知道那房里潮湿背阴,无人愿意去……左右我都适应,又不忍看原先同舍的好友与人吵嘴,才搬与你住了。”
“我知道,那后来……”
嵇瑾轩皱眉道,“我好像再没见过那个人。”
“那人一次投了两封拜帖,皆中,最后去了啼楠学馆。”梁允初解释道。
“那我说的没错。”嵇瑾轩温和笑起来,“你看,这叫佳缘注定。”
穿过巷子拐角,梁允初眼神暗了暗,将人搂靠在墙上,伸手垫在脑后,偏头吻了上去。
衣料摩擦窸窣、混着水声缠绵,嵇瑾轩接下他全部的侵略,柔和回应着。两人正在忘情处,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窃笑声。
他们一惊,登时分开,却见那墙角冒出学馆内三人,依次姓黄、柳、苏。他们见被发现,互相推搡着凑上前,笑道:“无意窥探,偶然路过,看到背影觉得相像,才跟来一瞧……”
“……”嵇瑾轩唇红耳热,不知该回什么。
“其实我们都早知道……”
“不不,不是,早便觉得你们般配,昨夜还想着要撮合,原来你们早就……”
“哈哈……”
另一人尴尬跟着笑了两道,“既如此,那我们,我们先回了?”
“等等。”梁允初整理好神色,淡声道,“王彦淳家逢喜事,请大家听戏,定于桃园申时,还望三位携众人一同前往。”
“梁兄放心,话一定带到。”
三人又客套了几句,拱了拱手,转身逃似的飞了回去。但远远的,还能听见他们兴奋的祝嚷。
“鸳鸯壁合,举案齐眉……”
“白头偕老——”
嵇瑾轩没想到是这样的场面,倒是梁允初低声先笑了,温柔与美人道:“如今,我是信你说的话了。”
……
申时,桃园搭了台子,提前约好的学馆中人往前排抢着位置,再顺几手瓜子花生揣进怀里,那厢好戏便开场了。
梁允初与嵇瑾轩坐在墙边角落,这里看着偏,其实前面人少,倒能看清台上一切好景致。
不多时,附近小孩拉着大人也都带着木板凳来了,他们身侧坐了一个老婆婆,直往孙儿嘴里塞饴糖
', ' ')(',呵呵笑着。
那边范宝琛正与宋青知说话,拍案惊道:“什么?你说那嫖鬼是——”
“什么嫖鬼,坐下。”王彦淳扫他一眼。
范宝琛老实下来。待他听完事情前后,不禁抱着王彦淳直抹泪,“王兄,先前是我瞎了眼,你若早与我说……也不至于……”
倒是宋青知拎来两坛酒,笑吟吟道:“今日事今日毕,往后咱们便是金石之交。”
“喝!我先敬王兄!”范宝琛哭道。
酒碗传的快,快到梁嵇二人这边时,已然不够再喝。王彦淳又托人去街上买了几坛,回来要敬嵇瑾轩时,却被梁允初起身拦下了。
“他酒量浅,我代他。”
嵇瑾轩酒都倒了两碗,闻言身形缓缓僵住。若不是王彦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一坛酒便都要洒了。
“谁说我不喝。”
嵇瑾轩拿过酒碗一气饮下肚,用手背抹净唇角,看坛里还有剩的,就与王彦淳商量余下的暂且置于此处。
后面没什么人了,几个酒坛不好安放,王彦淳道了声好,看了一眼两人,欲言又止,终是折回座位上了。
这酒性子最烈,梁允初看他愈发水润的眼睛,不禁叹气,道:“嵇徽,你不是……”
嵇瑾轩打断道:“下次不再拦着。是谁说的。”
“……”
“我是男子,梁衡。”嵇瑾轩蹙眉,面上已经生气了。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养天地浩然之气,行光明磊落之事。再说,眼下又没什么要紧事,不过就是与朋友饮酒。古今的诗圣诗鬼,兴致头上,尽然豪迈畅快,哪一个是畏畏缩缩的?”
梁允初蹲下身,看他平直的眼角,面上冰凉孤傲的神情,如此,到真像那日他口中说的“梅树仙人”了。
“我知你们私下唤过美人。”
嵇瑾轩闭了闭眼,和缓一些,仍旧冷声道,“皮囊是爹娘给的,我纵然长相柔和了些,又不是真的十分软弱。你这样对我,与对小女子有何分别?”
“好。嵇徽。”梁允初伸手给他倒酒,柔声道,“我有错,该敬你。”
两杯烈酒下肚,嵇瑾轩心知不该再喝,并不再看梁允初,而转头去观台上的戏法。
戏台上尽然是唱莺燕的男女事,他看着,心中愈发不是滋味。一方面是气梁允初总是哄他让他,另一方面是对世俗的偏好存异。
他知连《周易》中都写阴阳相合。圣上革新,改年号太康,士大夫中迂腐刻板之风渐息,但于小家来说,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儿郎不婚娶、不生子?梁允初家中尚能有大哥和小弟作陪,而他自己却只有一个小妹。
思绪飘忽,他分神看着上面在演什么,心中却想到一句:酒过三巡方知醉,到头梦空情仍深。
戏台上演过了好几回,大约到了戊时,天又黑了下来,围观者多回家吃饭,学馆里的三三两两也去下馆子,嵇瑾轩与梁允初一同去吃了碗饺子,在街市逛了逛,最后又回到桃园看戏。
这回上面翻新,演的是少见的皮影。
嵇瑾轩伸手晃了晃酒坛,想着反正已经天黑了,便没什么顾忌,就又浅浅倒出两碗,小口喝了起来。
酒醇而香,吃饭的时候梁允初已喝了几杯糠酒,眼下他看着嵇瑾轩,有心去拦,却不敢太扎眼。
左右人有的已经睡着,他趁着角落晦暗不清,将灵台懵动的嵇瑾轩拉近身边,靠到怀里,然后拿过余下的酒碗,仰头喝光了。
一滴酒也不剩了。嵇瑾轩再也找不到,闻着味发现梁允初嘴唇湿淋淋的,微张着呼出酒香。
他皱眉靠过去,快要吻上时勾唇笑了一下,轻飘飘道:“骗我。”
“……”
那坛琼浆真是烈酒烧喉,梁允初觉得浑身上下都着了火,不得不强将视线挪开,去看戏法。
台上演的又是男女相爱之事,只是观者都屏住呼吸,细听浑不着调的曲子将故事推向高潮。
人物两情相悦,花前月下,私相授受后相拥进了门房,一片映红里,所有人都将注意放在了翻腾的锦被上。
嵇瑾轩脸登时烧了起来,再回神想要去找梁允初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抱入了怀中。他怔怔出神,慢慢转过身去和梁允初面对面。
梁允初稳稳地圈着人,眼睛不敢直视,只闻得到酒香、与美人衣领中透出的好闻气味。
嵇瑾轩思绪不清明,他听着唱词露骨又大胆,心中渐渐惊惶起来。
身后画面香艳,尽管只是皮影戏,也够让人脸红心跳了。画面上的人影搅在一处,幕后人故意止住了唱词。寂默中,只有台下观众衣料摩擦的窸窣动静。
美人已经喝醉了。
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又泄出一点,萦绕在鼻端。耳边被人呵了口气,又湿又热,惹的梁允初微微侧头去看他,手上不自觉用力,加深了这个怀抱。
太近了,两个人这么对视着,烧的心口滚烫。忽然,旁边熟睡的人手肘一动,快要
', ' ')('挨到的唇瓣直接触在一起。
“嗯……”这下醉的更厉害了。
昏暗的柔软中,梁允初按捺不住轻啄了几下,刚要抬起宽大的袖子挡住两人的身形,就被一片暖融的指腹盖住了眼睛。
嵇瑾轩止住距离,声音蒙着雾气传来:“你不准看。”
“……”
梁允初先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说的是皮影戏。
再后知后觉的,嵇瑾轩在撒娇。
他拉下手指要去看怀中美人,却被嵇瑾轩按住了肩,对方伏进他的肩颈,失落道:“梁衡,我不放心。”
梁允初不明所以,亲了一下嵇瑾轩泛粉的耳垂,道:“是想要什么?”
嵇瑾轩低头看了一眼,转过头去与他接吻,然后微微起身,又慢慢坐了下去——
“……我想要你。”
他或许只在单纯的调整坐姿,但梁允初呼吸蓦然沉重,再也忍不了,他将人一下拉起来,牵着手走出桃园戏苑。
嵇瑾轩似乎知道他想做什么,初一夜里正寒,风吹的他酒醒了一些,看着身前拉他这人急躁的模样,轻轻笑了起来。
“梁衡,你慢些,我又不是不允。”
他这样说,倒让梁允初想起来除夕他说过的话,不由得将手又攥紧了些。
“就去前头那家。”嵇瑾轩听梁允初哑声说。
……
怎么进的客栈,怎么上的楼,嵇瑾轩饶是喝醉了,也记得清清楚楚,他不敢回想店家含笑的眼神,一进门就主动堵住了对方的话。
屋里烧的很暖,两人缠到一处,梁允初刚开始还扶着人的腰,后来自己忍不住将美人按到墙上,扣住后颈覆上去。
嵇瑾轩再次背靠墙也撑不住,软着手去推梁允初的肩。
“嵇徽。”
他呢喃着喊他,把人抱到床上,抵着酒味的、香软的嘴唇压上去。梁允初喊不够似的,亲着摸着,唤道:“瑾轩……徽儿。”
饶是醉酒,嵇瑾轩也被喊热了,耳边又酥又麻,一路烧到下面的肩头,雪白的里衣都微透出来一点粉红色……他从没被人这样叫过名字。就连最亲的祖母,也不过是喊过几句“徽哥儿”。
梁允初见他难耐成这样,追着看,想用目光把人灼伤。都这样了,他偏还接着又叫几声“徽儿”,沉沉柔柔的,只像在唤小奶宝。
“要做什么……”嵇瑾轩不甚清明,亲吻中分神问道。
衣服很好揭。梁允初把烫热的唇印在心上人的肩上,情动深处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把人收进怀里抱住,呼着缠绵的热气,轻声道:“嵇徽,我能不能……”
嵇瑾轩被他这样抱着,勾着眼睛正看他,顷刻间领会到他的意思,慢慢凑近唇角,手里拽着他的衣服,迎吻上去,截断了梁允初的话。
“唔嗯……”
四面的窗都密闭着,屋子里暖气烧的很足,两人折腾的声响越来越大,一点不怕别人会听见。
嵇瑾轩是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了……梁允初只知道,方才美人用力过猛,最后那身衣服的带子一下就被拉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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