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斯顿脚下迟疑了一瞬,向他们跑过来。
威廉将牙咬得“咯咯”直响,狠心将格蕾丝推进艾伦的怀里。
艾伦用力抱住格蕾丝,将他的两条胳膊紧紧禁锢在身侧。格蕾丝在他怀里拼命挣扎,被他抱得双脚离了地。
他奋力踢着腿,尖声质问他:“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艾伦忍受着他的脚跟磕上自己的小腿,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严厉地警告道:“你要让别人都看出来吗?你想让你们两个都名誉扫地?!”
格蕾丝停止挣扎。艾伦.斯顿拖着他远离威廉,同时大声说道:“威廉不会有事的!维尔克将军说,威廉是他见过的枪法最准的人!”
国王陛下的视线一直落在格蕾丝身上,而格蕾丝的视线一直落在威廉.斯顿身上。
他被艾伦.斯顿拖到了场边,身体沿着艾伦.斯顿的腿软倒在地上。他跪下来,面朝向威廉.斯顿的方向,不停地在身前划着十字。他双手在胸前紧握,嘴唇飞快地张合,头上的花环已经掉了,发辫也松散开来,裙摆上的花瓣几乎全掉了,散落在身周。他那样虔诚地祷告,满脸都是泪。
陛下俯身捡起那方丝帕,重新开始计数:“一、二——”
这时阿伦德尔伯爵忽然改变主意,将手臂举过头顶,让枪口朝向天空。
这是不屑与对方决斗的意思。如果对方再执意伤人,就会被认为过于野蛮,使这场决斗失去维护名誉的作用。
但是威廉.斯顿始终没有改变姿势,他的枪口一直朝着阿伦德尔伯爵的脑袋。
“——三!”
枪声几乎同时响起,一连好几枪,瞬间就停止了。
阿伦德尔伯爵朝向天空的枪口冒着烟,他的头顶空空的,象征贵族身份的帽子落在他的身后,又被风吹向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经侍卫提醒,国王陛下才想起履行自己的职责:“请两位的副手检查子弹数目!”
威廉.斯顿的副官检查阿伦德尔伯爵的枪,大声宣布:“伯爵大人的三枪已经打完了!”
威尔士先生脸色难看地宣布:“斯顿上校还有两枪没有打……”
陛下往旁边错了一步,将自己的大半身体藏到侍卫身后,问威廉:“上校要将子弹打完吗?”
“砰!砰!”又是两枪。
那顶帽子被接连击中,打着滚地向后跳去,最终停下来,趴在地上。金线与银线缝制的刺绣被火药染脏,那上面有三个黑黢黢的弹孔,冒着黑烟,袅袅地向空中飘去。
陛下宣布这次决斗非常完美。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掌声,以赞美这两人在决斗中表现出的勇敢与风度。阿伦德尔伯爵和威廉.斯顿回到那条线那里,各自面无表情地握了下手。
“结束了吗?”格蕾丝仰头问艾伦.斯顿,声音里充满后怕。
“结束了!威廉赢了!”艾伦弯下腰低声说道,语气十分激动。他拉着格蕾丝的胳膊想把人从地上扶起来,但格蕾丝全身都是软的,他只好将双手插进他腋下,将他整个提了起来。
威廉朝他们走过来了,手里还握着那把手枪。他握住的是枪口部分,枪托露在外面,眼睛望着格蕾丝。
格蕾丝忽然有了力气,拔腿狂奔过去。
艾伦.斯顿从没见过谁穿着裙子跑得这样快。裙摆被风向后抻开,像云彩一样将格蕾丝托了起来,带着他转眼间就飞远了。
威廉.斯顿下意识伸出没有握枪的那只手,这一次,他将格蕾丝抱进怀里。
格蕾丝抬起头热切地望着他,威廉将枪举到他眼前:“拿着它,格蕾丝。”
格蕾丝伸手握住木质的枪托,比想象的要温暖。在他看来,这是威廉的手掌留在上面的温度。
威廉扶着他的腰纠正他的站姿,让他面向那棵树,握着他的手举起枪来,“拇指向前,手腕用力,眼睛从这里看过去,盯住你的敌人……”围观的人们赶紧后退,在他们前方空出一大片空地。
格蕾丝的视线沿着枪的上沿看到那截树干,这么远的距离,他已经分辨不出威廉之前那发子弹击中什么位置了,只记得是在段树干的中线上。
他的背紧靠着威廉的胸膛,想起自己小时候就是这样被他圈在怀里,拿鹅毛笔的右手被他温暖地握着。
那时候威廉的声音就同现在一样,在他耳边温和而耐心地响起:“鹅毛笔的笔尖很纤细,不能像用木棍在地上写字那么用力……”
“扳动这里,再扣动扳机就能让燧石击打出火花,点燃火药。射击时必须要稳住手臂,不能让手颤抖……如果你准备好了,就扣下扳机——”
“砰!”打中了。
格蕾丝抬起头,看到他们头顶飘着淡淡白云的蓝天,还有那双比天空更蔚蓝的眼睛。
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有关格蕾丝真正的姓氏以及他与威廉.斯顿的关系都在被人们热切地谈论着。但是人们从不敢当面羞辱他,也不敢在他面前过于明显地显出不敬。如果他们实在憋不住了,想要谈论“她”扁平的胸部和不穿裙撑时,也只敢在背后偷偷地嘲笑。
因为人们都相信,威廉.斯顿与阿伦德尔伯爵的那次决斗是为了维护格蕾丝的名誉。
在那些传言里,威廉.斯顿成为一名骑士——不是现今这些号称继承了骑士精神的叼着烟斗、拄着文明棍的绅士们。他是真正的骑士,身穿现代衣装仿若披甲,手持手枪仿若佩剑;他从中世纪的荣耀里走来,神的祝福能够真正降临到他的身上。他如绅士一般庄严优雅,却又比一般绅士更加勇敢忠诚。他信奉正义、看重承诺,有意守护弱者,关心妇女和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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