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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上帝对好人的许诺是死后的乐园。犯罪的人以为自己活着享乐,但他们死后会进到比他能想象的可怕许多的地狱。”

“那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坏人送进地狱,为什么还要留他们在世上作恶,让他们给别的好人造成痛苦?”

“因为如果恶刚一发生,上帝就立刻审判,那所有人早就该下地狱了。”

格蕾丝忽然想到,是的,他应当感谢上帝的宽容。他的存在就是恶,他的想念也是恶,如果上帝一见到恶就惩罚,那他早就该下地狱去了。

可凭什么他就是个比别人更有罪的罪人?为什么上帝没让他生成一个婚生子,不让他成长为一个健全的男子,然后顺利地爱上一个女孩子?如果说他的欲望有罪、他的渴求有罪,那也是上帝先容忍它们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我不明白!人类的祖先因为偷食禁果而有了欲望,于是我们所有人都有了原罪,但上帝为什么不把这欲望拿走?它不是全能的吗? 还是说它不想?可上帝不是最仁慈的吗?

“格蕾丝。”伯爵打断他的话,起身绕过桌子来到格蕾丝面前,从他手里将按本圣经抽走,在打开的那页上浏览起来。

他读起拉丁语来比格蕾丝快多了,很快就弄明白为什么格蕾丝本来已经平静了,又忽然这样激动起来。

“圣经告诉人们,不要擅自揣度神的意图,保持敬畏是最大的智慧。”

“哈!我知道那句!‘我们要专心仰赖上帝,不能倚靠自己的聪明。’所以神说什么我们都得信,它说好人死后能去那个乐园,尽管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过那个乐园,我们也得把那个乐园当做这辈子最重要的目标!”

格蕾丝显得怒气冲冲,他与其说是怀疑和争辩,不如说是失望。他没想到伯爵也只会用圣经上的话来回答他。

“还有那个地狱!人人都害怕它,它有多可怕呢,会比我们现在这个世界更可怕吗?苏菲做了一辈子好人,她死后肯定是要进天堂的,可是苏菲的家人全是混蛋,她也没有朋友,唯一的朋友早就死了——也就是我的妈妈,她和奥丽莎犯过同样的罪,她们估计都是去地狱了。就苏菲一个人在天堂里,那有什么意思?连我都是要下地狱的,我倒也不怕,我去了地狱以后就去找妈妈和奥丽莎——”

“好了格蕾丝。”伯爵竟然容忍他说了这么多才打断他,“就算是发牢骚也别这么说自己,‘地狱’毕竟是个可怕的词。”

格蕾丝眼里的怒火迅速熄灭了,逐渐变为另一种光芒:“大人,您、您……”他有些害怕这个叛逆的问题,但还是忍不住问出来:“您信上帝吗?”

“如果有人这么问你,你要回答他‘是的’。如果有人问你之前的那些问题,你就用我刚才的话回答他。如果他还要与你辩论,你就请他自己去查阅圣奥古斯丁关于‘全善’的解释。不过我认为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想这么多的,你刚才的那些问题,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去想它。”

“关于圣经,你也要记住,它是我们一切的教育:所有的神父要仰赖圣经来教育他们的教众,所有的父母要仰赖圣经来教育他们的子女,所有的教师要仰赖圣经来教育他们的学生,所有的庄园主要仰赖圣经来教育他们的仆人,所有国王要仰赖圣经来教育他们的臣民。”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害怕做出选择,或者不能做出选择,就需要一少部分人通过这本神圣的书来帮助他们,帮他们找到能使他们心情平静的道路。”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这本书。”伯爵将那本展开的圣经放到格蕾丝的手中,“如果你认为你能自己做出选择,你就可以选择——”

他的两只手完全包住格蕾丝因为兴奋而指尖发凉的手,然后一起往上抬。

极缓慢的,那本圣经在他们两人的眼前合上了。

“——把它合上,它就‘仅是’一本书而已了。”

格蕾丝的身体都颤抖起来。

伯爵拉着他手让他坐到椅子上。格蕾丝坐下后才觉出自己浑身发软,两只膝盖都没有力气了。全身的热气都跑进胸膛里,手和脚却激动得冰凉,只有心脏“砰砰”跳得极为激烈。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危险的话,令他恐惧,同时又深深地着迷,战栗着,又情不自禁地靠近,一如阿伦伯爵这个人带给他的感受。

阿伦德尔伯爵知道他受了不小的震动,怜爱地用手搔了搔他的下巴。他站着,格蕾丝坐着,这个动作就像在安抚一只小猫。

格蕾丝在他的搔弄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仰视着他:“大人,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说。”

“如果说圣经是一切的教育,那为什么远东的中国人不读圣经,却能创造出最好的社会?”

伯爵失笑,“你听谁说的中国人创造了最好的社会?”

格蕾丝被他笑得不自信了,刚刚因为惊吓而稍微苍白了一些的脸颊渐渐变得红润,“不是吗……我听说中国有着最道德的人民,最开明的君主,最公正的官员选拔制度……”

伯爵明白了,这其实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是威廉.斯顿。

他年轻时曾出于“了解敌人”的目的去阅读那几个法国大暴动的罪魁祸首,对伏尔泰的一些言论还有印象。除去那些不切实际的政治主张,这位伟大的哲学家与教会斗争的热情亦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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