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闭了闭眼,再睁开,表现出一种格外坚韧的决心,“那是威尔士先生为我讨来的正义,可是威尔士先生白白受了那么多苦难,就这件事而言,正义还没有降临在他的身上。”
警官没有立刻说话,假借做记录而飞快地思考着。他来之前,他的上司提醒他:“威尔士先生是阿伦德尔伯爵的贴身男仆,务必重视。”可肯特山庄的女主人曾经作为本地区最富有的乡绅遗孀,与市政府各部门一向关系很好……与威尔士先生比,是否应当是以伯爵夫人为重……
“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说,我们现在先说一说案发当时——”警官在女仆苍白虚弱的脸上看到显而易见的失望,竟产生些许负罪感,不过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问道:“格蕾丝,你为什么会在深夜出现在沃德先生的卧室内。”
格蕾丝在听到沃德先生的姓氏时就显出极大的羞愧与恐惧,听完问话更是羞得以手掩面,“抱歉,先生,我无法原谅自己……”
“不能原谅什么?”
格蕾丝过了片刻才将双手从脸上拿下来,露出湿淋淋的眼眸和粉红的鼻尖,“我……险些没能保住自己的贞洁。”
贞洁……警官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从这女仆的脸庞向下移动,经由胸部来到下腹时,他被自己体内忽然涌起的热潮惊醒,忙低头假装记录。他的字迹难以抑制地潦草了,回想着第一次见着女仆时的情景——那时这女仆是山间最清纯可爱的小雏菊,如今却成了院墙里最娇艳诱人的玫瑰花……短短几个月而已,这女仆身上发生了什么?她真的……还保有贞洁吗?
“先生,警官先生?”格蕾丝轻声唤着。
警官慌张抬头,看到女仆睁大那双绿宝石似的眸子,露出家猫一样好奇的神色,问他:“先生,您在想什么?”
警官低头随手写了几个字,抬起头低声道:“请继续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格蕾丝描述的与威尔士先生所说的基本一致,与男仆埃里克猜测的亦是基本一致。
警官将他的话全都记录下来,问他:“你的朋友奥丽莎,是因为流产而死,你不害怕遭受和她一样的命运吗?丢掉女仆的工作和丢掉性命,对你来说没有工作更可怕吗?”
格蕾丝堪称怨恨地看着他,可那怨恨不遭人厌烦,反而令人心生愧疚。
“先生,您知道一个女仆丢了工作后是什么下场吗?一个女人在没有家人、没有积蓄、没有房屋和床铺的情况下,她能去做什么?您听说过那些等在工厂后门的女人吗?如果您不清楚,我可以告诉您——”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警官竟然打断了受讯者的说话。他当然清楚这女仆说的是哪些女人,和警察局一街之隔的肮脏小巷里就站了许多那样的女人,每当他不得不从那条小巷经过时,他必须要偏着脸才能避免看到那些暴露的胸脯和大腿,然后挥舞着警棍将她们驱散。他当然不是怕那些妓女,他只是害怕这类话从眼前这女孩口中说出。
“很多男人都喜欢在女人面前讲这个。”格蕾丝声音平稳地回道,看起来已经克服了刚才的恐慌。
是什么让她突然镇定下来?然而这个问题只是在脑海里路过了一下,警官努力将自己的兴趣从格蕾丝本人身上转移回案子本身。
“奥丽莎的死和沃德先生有关吗?”
格蕾丝的脸色僵硬了一瞬,猫一样的绿眼儿难以控制地微微睁大了——他险些被人抓到他的猫尾巴。
不愧是安娜口中最聪明的格蕾丝,他将自己脸上的愕然利用起来,问道:“您知道什么?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他越说越激动,从自己的座位上滑下来,跪到警官脚边,抓着他的衣角哭着请求道:“求您告诉我,奥丽莎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知道是谁害死了她!”
警官心慌意乱地将他扶起来,忍受着想要将这哭泣的女仆拥入怀里安慰的冲动,“抱歉……”
格蕾丝从会客厅出来后,没有去地下室,而是供仆人行走的侧面的楼梯上了楼,在一间房门前叩了三声。
“进来。”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回应他。格蕾丝被揪了半晌的心脏霎时放松下来,变成另一种紧张。
他脚步轻快地推门进去,目光有些回避阿伦德尔伯爵,向他屈膝行过一礼后就看向躺着的威尔士先生,问道:“您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格蕾丝小姐关心。” 威尔士先生说着就要欠起身。
格蕾丝意识到他是要向自己行礼,忙跑过去制止他的意图,却被旁边伸过来的一条手臂箍住腰肢,在那人的带动下身子旋了半圈,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他记得这个怀抱,将他从绝望中救起,犹如天神降临,将希望的光芒包裹住他的身体。
格蕾丝蜷着手依偎在伯爵怀里,心跳快得令他难以招架。他嘴里感到些干渴,禁不住轻轻舔自己的嘴唇。
威尔士先生表现得一如从前那般忠实,安静得仿若不存在一般,不会打扰任何人。
然而伯爵只是抱了格蕾丝一下就松手了。
格蕾丝终于看了伯爵一眼,只是一眼而已,就忙将视线移开了,盯着伯爵制服的第二颗纽扣,回道:“他问了很多问题,比……之前那一次的问题,多很多……”
“这次毕竟死了个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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