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四年,皇后死于冷宫,闵氏一族也遭清洗,唯有几人逃出生天,大厦虽已倾,但高安却常念闵国公于他的恩情,因而甘心为陆向昀所用。
陆向昀年纪虽轻,然处事之道却是极为老成,别看他常挂笑颜,可高安即便是长他十岁,也难窥这位三皇子藏在笑意背后的心思。
坐于秋千椅上的公子又摇了摇长木,随风轻扬了两三次后,才落地而驻。
“她想要一生荣华富贵......有趣,真是有趣。”
陆向昀慢慢睁开了眼,突然像是有一抹春光落入了泥沼之中,亮得他眼眸微微眯起,他抬手遮了遮光,随后轻笑道:“既然她愿意替我们去趟这趟混水,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在阳光的照耀下比之温玉更为洁白,他轻轻挥舞了两下,脑中忽然涌起了前日的景象。
女子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方长巾,灵眸里别无其他杂物,只抬手仔细地替他拭去了肩上的血渍,又倒上了金疮药粉,这才让他止住了血。
皓腕似霜雪,眼眸含星光,丹唇若花般娇艳。
分明二人毫不相识,她又为何要救自己?凭着这样的心性,当真会是一个渴望荣华富贵之人?
陆向昀想到这里,突然“扑哧”一笑:“先应下她所提的条件,但谢砚书身边还得再送一个人。”
高安承声应是,却见高安离去之后,坐于秋千椅上的公子再次用脚轻轻一蹬,素色的衣角随风飘扬,而随着清风一起消散的还有一道轻声细语。
“原来你叫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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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映墙,暗香浮动,炭火发出的杂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坐于雕花木椅之上的女子靠着一方缂丝绣金软垫,膝上披着一条羊绒盖毯,手持小手炉,微微向后方躺去。
在其面前的玉桌旁正有一位玉面公子在信纸上提笔挥洒青墨。
“高安亥时便派人给我送信了,瞧他的意思应是同意了我今日所言”薛予宁抚着手炉,总觉着身上一阵凉寒。
薛予宁话音方落,而谢砚书手中的笔也将将一起。
“高安不是最重要的,他背后的人才是我们要找的,若找到了他背后的这个人,许是能找到替你兄长和太子翻案的关键线索。”
谢砚书搁笔收信,他此次来凤阳还有一因便是想要查清谋逆一案,虽然并非是在凤阳举兵,但谢砚书一路走来,却早已探知在所谓的太子起兵造反前半月,却有一批不知来路的精兵自凤阳去到定京城。
而凤阳城的县官唯有高安一人,从这几日的相处,谢砚书也发觉高安并非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他极力地想要装出一名无所作为的边城小官模样,然若他真的这么不堪大任,又怎会令在凤阳之外的燕国之军迟迟不敢入城?
无论是何因,此人都绝非看起来那么简单,若是从他这儿入手,许是能找到一点儿消息。
“可我们真的能引出高安背后的人吗?”薛予宁小声发问,倒不是她不相信谢砚书,谢砚书愿意替她兄长翻案,她高兴还来不及。
只是从她和高安的交谈中也发现高安是只狡猾的老狐狸,怎会轻而易举的入套。
谢砚书将信纸小心封好后,忽然起身走到了薛予宁的身边。
面对突然靠近的谢砚书,薛予宁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她蓦然想起今日自己本是想询问昨夜之事的,怎的又变成了自己和他在做戏?
谢砚书将薛予宁的表情一览无余,他在薛予宁身边而坐,连带着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正因如此,所以我们才得继续扮演郎情妾意啊。”
“谁跟你郎情妾意了。”薛予宁转身嘟囔着,可露出的侧颜早已染上了红晕。
薛予宁突觉心中一阵慌乱,为掩心中的慌意,她抬高了声线再次开口:“对了,你昨夜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予宁才将话说完,却突然发现肩头一重,原是谢砚书轻扣住了薛予宁的肩膀,迫使薛予宁转身看向自己。
“薛予宁,你真是块儿木头。”
少年好似又恢复了往日同薛予宁拌嘴的架势,脸上挂着不羁的浅笑。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不似笑语。
“‘我心悦你’这句话究竟还要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
今日谢砚书并未饮酒,也并未至深夜,不存在困倦一说,他眸色清明,神色认真,虽有浅淡笑意,然真情却难褪。
少年灼热的眼神像是自远处而来的山岚吹开了薛予宁心中那朵含苞欲放的娇花,漫开了花香让她一时浸醉,而等她回神之时,却又是不知所措。
“我......我。”薛予宁支支吾吾地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掀开了膝上的羊绒毯,垂头避开了谢砚书的注视:“时下天色不早了,我先回房间歇息了。”
薛予宁方搁下手中的羊绒小毯,正欲抬步离去之时,手上却突然多了一份难以挣脱的力量,温热的触感传至全身,让薛予宁浑身一怔。
明明此前裴青也曾为救她而与她指尖相碰,可她心中却没有掀起半分波澜,可每每面对谢砚书时,她却总是自乱阵脚。饶是她想了许久也未想出个答案来。
谢砚书将女子往自己怀中一带,如一只飞蝶旋转飘落,轻落在了他的心尖。
“你的房间不就在这儿吗?你还要往哪里去?”
少年清润的嗓音犹在耳畔,薛予宁抬眼正跌入了一双盛满了柔情的深潭里,她慌忙避开,高声道:“自是回我的卧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