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初公宴请,默已是受宠若惊,不可因默误了公事,公路公心忧国事,默怎敢怪罪?”陈默一边微笑着邀请旁人入座,待众人都坐下之后,方才入席,一边对着袁绍笑道。
“说来惭愧,汝南本是我袁家故里,此番葛陂贼作乱,本该绍亲自领兵征讨,最终却反要累默郎跑一趟。”袁绍示意侍者开宴,对着陈默笑道。
“此番作战,袁家也多有相助,若非袁氏帮忙周旋,协调各郡人手,那葛陂贼有数万人之众,我等着千余人便是浑身是铁,也难与之敌!”陈默谦虚的笑道。
“陈兄!”杨修拱手笑道:“兵法之道,修也略懂一二,此番陈兄于汝南之战,在修看来,若所有计策都是出自陈兄之手,那无论南顿吓退葛陂贼一战亦或是其后迂回百里,直击葛陂贼老巢,都颇为精妙,反倒是后来联合四郡太守合力剿灭葛陂贼之事,大势已成,四郡太守、世家固然有功,但以当时之势,更考教调度,这一点上,若无陈兄,恐怕四郡世家也未必能够如此快的剿灭葛陂贼,还四郡以安定。”
陈默明显察觉到,袁绍脸上的笑意在一点点消失,微笑道:“杨兄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这兵法如何暂且不说,打仗能胜,天时地利人和都有,方可得胜,若无袁家等各家守望相助,单凭默一人,哪怕再加上整个下军校尉,也难成事,莫以为,将功劳归功于一人,那便太高看于我了。”
“不然。”杨修摇了摇头,思索道:“这征战就如同医匠配药一般,药材本身自然是有治病之功效,但若无药引,那再好的药物,也不过是浪费而已,而陈兄,在此番作战之中,便如那汤药之中的药引一般。”
“杨兄太过高看于我,当时指挥打仗的,是鲍鸿将军,当时默不过小小军侯,这药引,也该是鲍将军而非在下。”陈默笑道:“况且便是有药引,若没有良药也是无用。”
“默郎就莫要自谦了,鲍鸿此人,我等都识得,不过一钻营小人尔,他若有此本事,朝廷此番也不会拿他下狱。”不等杨修说话,袁绍已经笑着开口打断两人的谈话。
没办法,再这么说下去,袁绍都有种想要在杨家的地盘儿上撵杨修出去的冲动了,原本杨修要在这里帮陈默开庆功宴,袁绍也不好拂了杨家的好意才答应,而且杨修此人颇有才华,也是少年英杰,最多也只是针对一下陈默,年轻人之间,切磋一下也是好事。
谁能想到杨修跑来没有跟陈默针锋相对,反倒一直在捧陈默,而且你捧就捧吧,怎么感觉你在说我袁氏无能?
而且没看到陈默一直在帮你圆场吗?袁绍只是在旁边看着,都替陈默心累,杨修这孩子,聪明是真聪明,说的话,也句句在理,但……就是想揍他!
“杨修与陈默皆乃少年英杰,二人又年岁相近,惺惺相惜,也可理解。”曹操坐在陈默对面,见袁绍说话了,也跟着说一句,随后笑道:“此番贤弟出任下军校尉,虽说年幼,但若论功劳、能力,也正合适,来,贤弟,为兄先敬你一觞,今日我等不谈军事,只论风月,这烟雨阁的舞姬也别有一番风韵。”
“说到风月,听闻陈兄纳了春暖阁的云思。”杨修笑道:“春暖阁的姑子皆有文采,陈兄能够折服其人,文采必定非凡,今夜定要与陈兄切磋一番。”
陈默:“……”
我好像说过自己诗赋不佳的。
“好!”袁绍抚掌笑道:“陈默兵法我等已然见过,不过这诗赋,除了当日春暖阁之外,也再未见过,默郎可莫要让我等失望。”
陈默闻言苦笑着点点头:“尽力!”
第七十章 ‘家书’
这一夜,自然免不了醉酒,不过陈默就算喝醉,头脑多半还是清醒的,除了较之平日里狂放一些之外,春暖阁那晚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再发生的,云思虽然不错,但陈默可没准备再纳一个妾,身边女子虽然动人,但陈默最多也不过说两句诗词,大家聊聊理想,聊聊人生就算了,进一步的深入交流,陈默如今是十分注意,不会给对方任何机会。
次日要拜访卢植,陈默当晚谢绝了袁绍留宿的邀请,返回家中时已是深夜,在云思和娟儿的服侍下去了衣物,又喝了醒酒汤之后,方才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
“这篇《论战》倒是颇有妙处。”次日一早,陈默带着一卷竹简来找卢植时,卢植正看着陈默昨日醉酒之下所做诗赋。
“晚辈昨夜无状,不足以道,让卢公见笑了。”陈默也不得不惊叹,昨夜本是自己随性写的一篇,却不想今日一早,已然传到了卢植这里。
“在老夫这里,便不必自谦了,虽只有聊聊百余字,却是道尽了战场艰辛,若能不战,谁又愿意战?只是……”说到最后,卢植有些古怪的看着陈默。
“卢公有何指教?”陈默连忙问道。
“指教谈不上,只是老夫不太明白,你在青楼这温柔乡中,如何写出的却是这金戈铁马,杀机四溢的诗赋?”卢植看着陈默有些不可思议。
诗赋这种东西,跟当时的环境是息息相关的,一般在青楼之中出来的诗赋,多半都是叙述些风花雪月,对情爱之事的美好向往,美人环绕之下,写出来的也多半情意绵绵,就算清高一些,也是借景抒怀之类的,在青楼之中能写出一片金戈铁马,杀气四溢的词赋,不说绝后,但肯定空前了,卢植也不免有些好奇当时的陈默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醉酒之下,回忆起了战场艰辛。”陈默讪讪道,鬼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看到美女为自己倒酒的时候突然想起汝南战场上的事情,当时真的是有感而发,现在仔细想来,温柔乡中写出这样的词赋,多少有些诡异。
“难怪,我听人说起过,那鲍鸿开始不同意你计策,是你努力逢迎斡旋,方才令其回心转意,能做到这点,想必也是受了些委屈的。”卢植点点头,又看了一遍这篇《论战》,看得出来,卢植很喜欢这篇词赋。:“百余字中,道尽了战场喧嚣、惨烈与无奈,非是那无病呻吟之作,而且,你昨夜心怀戒备?”
陈默愕然的看着卢植,这都能看出来?
“棋能观人心,诗亦是如此。”卢植摇头笑道:“你下棋时往往锋芒毕露,宁愿两败俱伤,都不愿让人看清你路数,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重的戒心,也不知是好是坏。”
“尚未多谢卢公前日朝堂之上相助之情。”陈默不想提这个。
“其实陛下本身便有让你领下军校尉之意,只是你年纪尚有,群臣未必愿意,是以才有昨日那翻周折,只是我未想到次阳(袁隗字)也会助你。”卢植摇了摇头,他清楚自身分量,若是天子无意,就算他愿意帮陈默说话,但只凭他,可没能力把陈默给推上去。
“昨日收到一封家书,却是给你的。”卢植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递给陈默。
“给我?”陈默愕然看着卢植,给自己的家书,怎会送到卢植这里?娘亲和老师都知道自己在哪啊?不过随即,陈默反应过来了,家书,除了母亲之外,还有一个陈家,只是对于陈默来说,那个家,存在于传说之中,距离自己太远了。
“我与伯真公有师徒之谊,算起来,你父与汉瑜皆是伯真侄儿,陈家也是三公之家,你可知道,从你来洛阳之时,汉瑜已书信于我,请我照料于你。”卢植看着陈默叹息道:“至于你两家之间的恩怨,汉瑜也曾书信于我,陈默,我不知你是否因此记恨他们,不过你也太小瞧世家二字了,背主之贼,便是你父与汉瑜有些误会,他坑害你父,汉瑜那里也断不会收容他,此贼早在逃回汉瑜那里时,已经被汉瑜杖责至死,只是你母亲也是一位刚烈之人,便是为你求名之时,也不愿与那边多做交涉。”
伯真是陈球的字,陈球是陈珪的叔父,同样也是陈默父亲的叔父,当年卢植曾拜在其门下求学,算起来,卢植跟陈默还是有些关系的。
“那为何……”陈默皱眉看着手中书信,没有拆开,抬头看向卢植。
“他们不直接助你反倒通过我来帮你?”卢植笑道。
“默却有不解。”陈默点点头。
“当年伯真公与司徒刘郃,卫尉阳球谋诛宦官,因事机败露而被下狱,后被处死,陈家也因此被记恨,当时汉瑜尚是剧县令,闻讯后便辞官回乡,方才免过一劫,你家那家仆也是因陈家失势,方敢坑害你父亲,否则以伯真公之名,你父也颇有才学,如何会落得这步田地?”卢植摇了摇头道:“你家道中落,反倒有出仕的机会,如汉瑜这般,宦官碍于汉瑜名声,不敢责难,但若他步入仕途,恐怕很快便会被宦官针对,如今你既已步入仕途,也算是陈家希望,当然,老夫也不会要你去原谅任何人,此事如何衡量,全凭你来做主,老夫只负责传信于你。”
也就是说,陈默如今有了官身,而且在洛阳有了自己的跟脚,所以陈家现在想要跟陈默联络了。
卢植虽然没说,但陈默何其聪慧,自然也想明白了,一开始陈珪或许真的有提及,但也就是正常让卢植照顾一下后辈的意思,否则卢植也不可能隔了那么久方才见自己,那还是自己运气好,碰到了卢植。
而如今,陈默于汝南一战名声大起,而且之后又被提拔为校尉,在洛阳有了自己的跟脚,家里看到了重入仕途的希望,所以这封信才落到了自己手中。
“卢公,我想知道这是否是关于我的第二封书信?”陈默抬头,看向卢植。
卢植看着陈默,叹了口气,点点头,他不屑撒谎,也大概知道了陈默的心思,只是世家在外人看来高高在上,但内部,争斗肯定有的,陈默这一支没落,加上一些误会,陈珪那边纵使知道,见陈母因此排斥,也不屑解释,因此才有了陈默入洛阳独自打拼,用的甚至都是臧霸的人脉而非陈家,而到了陈默名声大显,陈家才想通过卢植与陈默恢复关系。
“卢公。”陈默没有看那封‘家书’,半晌方才抬头看向卢植道:“我自由长于乡间,生活虽然清贫,却也颇为快乐,家父之事,九岁方才知晓,对于主家,谈不上厌恶,也没有好感,若非今日卢公提及,可能这一生都难有交集。”
“倒也是。”卢植点点头道:“此乃你陈家之事,老夫不便多言,不过吾有一语,你且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