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一名身穿黑衫布袍的男子在数名禁卫严密看管下出现,他脚步虚浮无力,行动迟缓,头发斑白,一名御前太监端着红漆小托盘陪同,行至宴桌前,黑衫男子捧杯、李德英亲自斟酒,佯作未发觉皇帝皱眉,坚持只为其倒了小半杯。
他怎么在这儿?
杨皇后瞠目结舌,死死盯着黑衫男子,屏住呼吸。
为皇帝斟酒后,下一位自然是皇后。
“此酒温补,强身健体,乃御医特别酿制,皇后,你也可以喝一些,不妨事的。”承天帝和蔼道。
但杨皇后此刻耳朵里嗡嗡乱响,什么也听不清,她两手揪住桌布,盯着黑衫男子,双目圆睁。同样震惊的,还有其心腹何嬷嬷,她们当然认识镇千保的本来面目,主仆胆战心惊,冷汗涔涔。
包锋捧起皇后的酒杯,李德英为其倒了浅浅一杯,包锋把杯子放回原处,冷漠说:“大姑娘,请。”
——平南侯杨府上一辈有两名嫡出千金贵女。大姑娘清丽聪慧,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当时仍是皇子的承天帝做正妃;二姑娘娇俏泼辣,很有些“离经叛道”,执意下嫁,做了寒门探花郎周仁霖的妻子,去岁已亡故。
因此,一声久违的“大姑娘”,令杨皇后当场变了脸色,不敢揣测皇帝的想法,但因为娘家曾鼎力助丈夫上位,故她潜意识仍笃定丈夫会包容自己,怨毒余光频频飘向庆王:
该死!一定是老三搞的鬼!
为皇后斟了酒,最后轮到庆王。
李德英笑着倒满一杯,叮嘱镇千保:“你当心点儿。”
“是。”包锋应声,他武功尽失四肢无力,尽量摆正酒杯,说:“殿下,请慢用。”
庆王略颔首,敏锐察觉皇后的怨恨刺探眼神,但稳坐如钟,从容冷静。
“皇后?皇后?”举杯的承天帝呼唤。
“呃……啊!臣妾在。”杨皇后柳眉尖蹙,哀切恳求地凝视丈夫。
“怎么?见到故人就这般惊喜吗?”承天帝笑问,随手一撂酒杯,语气森冷,慢悠悠说:“你认识他吧?”
认识,当然认识,只是不能也不想承认。
“臣妾……并无印象。”杨皇后硬着头皮答。
庆王终于开口,沉声问:“他能唤出‘二姑娘’,娘娘对他却一无所知?”
“你这是什么态度?”杨皇后羞恼斥责,扭头面朝丈夫诉苦:“陛下,您看看,雍儿待臣妾总是这样!”
“他可是你娘家的人呐。”承天帝平缓打断,自顾自叹道:“镇千保,皇后忘性大,你自个儿说说吧。”
“是。”包锋已退避一丈远,跪地仰脸问:“大姑娘、何嬷嬷,属下包锋。这二十年间,属下以‘镇千保’的绰号在外行走,不知为侯爷和大姑娘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你、你住口!”杨皇后在听见丈夫亲口吐出“镇千保”三字时已喘不上气,手捂住胸口,她撑着桌沿起立,与何嬷嬷互相依偎。
“二姑娘何错之有?她是你的亲妹子,你明知她对周仁霖用情至深,却狠心见死不救!”包锋憎恨至极,且满腔怜惜,把杨若芳的死归咎于其父母和兄弟姐姐,咄咄逼问:“并且,二姑娘尸骨未寒之时,你为了拉拢永兴侯,竟然将她女儿许配给暴戾狂徒文耿做填房!你冷血阴毒,绝情绝义,逼得周姑娘逃家在外流浪,日后到了九泉之下,敢问你如何面对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