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显然没打算等到夏言的回答,笑了笑,自问自答地道:“无论这天下的读书人再如何矢口否认,事实就是,读书就是为了做官,这大明以前读八股能够做官,所以他们就作八股,宋朝的时候,若是凭着一篇策论可以做官,宋时的读书人就读策论,唐时的时候,读书人若是能靠诗词可以做官,他们就会费尽心机的去作诗词。”
“这……才是真相,这求取功名的路上,压根就不曾有半分其他的心思,只有一样,就是得到功名!”
“无论用什么样的情操,还是情怀来掩饰和遮掩。做官,才是根本。”
叶春秋仿佛一下子揭破了夏言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正因为如此,所以当初八股改制,骂声一片,为何?因为绝大多数人,花了半辈子心血在研究八股,现在突然废黜了,那些八股作得好的人,顿时就失去了所有的优势了,他们失去了利益,当然要痛骂,当然要闹,当然一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凄惨模样。”
“到了后面,新政实施了,其实这对于很多人来说,也算是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好机会,可是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却是沉默的,当然,也有些人,也难免是有着一些人会跟着激进之人骂上几句。夏部堂,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新制虽然推出了,可到底是什么模样,没有经历过考试,他们心里也没有底,因此,这些人是沉默的。有的人骂一骂,其实也不过只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对商学和律学的鄙夷,显示自己的人格高尚罢了。”
“可是夏部堂似乎忘了一件事了,这一次春闱后,有多少读书人得到了好处,那是足足录取了三万人,三万人有了官身,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有的人,本身学识就高,有的人,即便是误打误撞,就得到了官位,这在当初考八股的时候,这是何曾有过的事?从前能做官的,不过是进士,满打满算,两三百人,至于举人,亦是少数,多少人考了一年又一年。夏部堂乃是幸运儿,可是天下九成九的读书人,却没有你这样的幸运,到了今日,你可知道这新制,对许多人来说,究竟是什么吗?是希望!一个真正可以让许多读书人改变命运的希望,正因为如此,这世上有绝大多数的生员,从前已经没有了继续考试的希望,可因为新制,他们又重新拿起了书,因为他们知道,即便这一科没有中,可是下一科,下下一科,只要自己用了功,希望就极大,他们不再因为落榜,而屡屡遭人嘲笑,也不再因为落榜,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了八股,却不能学以致用,结果……落魄地去做其他的营生。”
“可是……可是……”夏言依旧不服,他不服气啊:“可是本官明明记得,这一科之后,依旧有许多的读书人对这新制是痛骂不已的。”
“是真的痛骂吗?”叶春秋笑了,只是这笑显然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道:“夏部堂,你真的错了,那些沉默的人,受了这么多年四书五经的影响,自然而然会对律学和商学有那么一点点鄙夷的,所以……他们虽然暗地里在读商学和律学,虽然他们一个个摆出一副自己鄙夷商学和律学的模样,你道是什么?”
“我来告诉你吧,因为这些读书人都很精明,他们懂得闷声发大财的道理,他们知道,朝中有我叶春秋在,有陛下支持,有王公支持,所以这新制肯定是要继续施行的,既然新制无法动摇,那么他们为何要维护新制呢?所以新制旧制之争,他们大多懒得理会,若是有人问起他们支持学习四书五经,还是经史、商学、律学,他们势必要冠冕堂皇地说一句,四书五经才是圣人的道理,可是……读书人有一句话,叫做言不由衷,反正天塌下来,自然是有人顶着的,他们支不支持都无所谓,反而会说上几句四书五经的好话,这样在人前,可以显得光彩一些。”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们闷声读书,寄往下一次恩科能够考取得了那梦寐以求的功名,夏部堂竟然会跳出来维护旧制。其实这也没什么,他们依旧还是不在乎,因为他们以为,夏部堂不过是个小角色,不至于动摇新制的根本,还有三年,又是一场考试,自然而然,还是抓紧读书要紧;可是他们还没有想到的是,夏部堂在这场辩论之中,竟是占了上风。这个时候,他们终于开始焦虑了,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此时会跳出来,因为他们觉得,即便占了上风,陛下和本王总有办法的,可结果,却是令他们大失所望,夏部堂实力惊人,居然能够与百官一道表明立场,而本王的回答,却只是一句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