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看着谢迁,显出了几分忧色,一本正经地道:“谢公,这小王子来意不善,议和是假,求财是真,去岁他们虽然袭扰了边关,可是我大明坚壁清野,并没有让他们掠夺到府库,听说今年大漠的天气恶劣无比,多半鞑靼人遭灾了,他们既然靠战争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多半这一次是希望通过议和来实现,若是如此,岂不是养虎为患?”
谢迁想不到叶春秋对鞑靼的情况也有了解,便捋须笑道:“不曾想到你在待诏房也做了不少功课,难得啊;不过话虽如此,可是你要知道,鞑靼人遭灾,那里天气恶劣,他们没有足够的存粮,势必要大面积的饥荒。”
谢迁当着叶春秋的面,倒是没有和他谈什么仁义道德之类的官话,实言相告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鞑靼人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唯有两条路可走,要嘛他们议和,得到粮食,得以熬过明年的粮食短缺时期,而一旦走投无路,与其在大漠中坐以待毙,又得不到粮,就势必会鱼死网破,到了那时,必然疯狂地袭扰各处边镇,粮食不足,即将要饿疯了的人是最恐怖的,他们会不顾一切地侵扰大明,大明的边境长达千里,防不胜防,而只要一处失守,接下来边镇诸地可就生灵涂炭了。”
说完这些,谢迁叹了口气,而后才又继续道:“你磨砺了这么久,想来不似那些只知道信口开河的读书人那般不经世故,有些事,你想必是能够明白的。”
叶春秋的确很理解刘健、谢迁等人的‘官僚主义’,实际上,一腔热血未必就会有什么好处,冲冠一怒固然也没有错,玉石俱焚也固然勇气可嘉,可问题在于,无论你是玉还是石头,真正为之焚毁的却是边镇无数的军民,那些人都是血肉之躯,苟延残喘在这个并不太坏的世道里,远在江南和京师的人,大可以信口开河,要痛击鞑靼,报土木堡一箭之仇,杀光鞑靼人云云,可是这些牺牲,却需要宣府、大同、辽东无数的军民用鲜血去捍卫。
站在内阁学士的立场,他们做出了选择,虽然有些丢人,或者说颜面无光,却也有他们的道理。
只是……
叶春秋看着谢迁,道;“谢公,下官并不认同如此,用议和和互市换来一时的平安,迟早有一日,这些人依旧会固态萌发,等他们的刀磨利了,马养壮了,三五年之后又是一场屠戮,下官虽然怜悯边民,却依旧希望朝廷不能养虎为患,自然,下官位卑职浅、人微言轻,这种事做不得主,也只是牢骚几句而已。”
谢迁苦笑,抿嘴并不接叶春秋的话,过了半响,才道:“去吧,让你的新军好生擦亮了衣甲,等过完了这个年,让小王子看一看我大明军戎之盛。”
叶春秋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人家主意已定,便作揖道:“学生告辞。”
他准备要走,谢迁却突然叫住道:“你既来了,何不去拜访一下你的世母。”
显然,谢迁这儿终于有了点松动,说是让叶春秋去拜访谢夫人,其实就是在谢夫人的监督下见一见王静初,毕竟……快过年了嘛。
叶春秋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犹豫,旋即道:“不了,今日下官没有心情,下官告辞。”
憋屈啊,昨儿来袭扰边关的强盗,今日却要成为大明的上宾,叶春秋明知道这或许是‘正确’的选择,或者……这就是政治,一切都以利益为考量,可……叶春秋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叶春秋说罢,扬长而去,谢迁看他背影,摇头道:“这个小子……竟也有发脾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