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云弥否认,让她安心,“政见不同未必就是死敌。哪有这样非黑即白的,阿耶远在长安,没有必要如此冒险行事。何况殿下在回纥人这里只想要马,这事同他利害关系不大,他不会横生枝节。”
“……我是不明白这些了。”衡阳靠向她肩膀,语气闷闷,“横竖我是信你了,你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我也没有那么聪明。”云弥靠回去,“很多事我都猜不到。我总觉着你阿兄还知道很多我不知道,或者我以为他不知道的事。”
“他是绝对的不好骗。”衡阳犹豫许久,又故意松快道,“不过无妨,现在对他来说,只要喜欢他是真的,你犯其他事应当无伤大雅。”
她有意缓和气氛,毕竟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娘能控制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以往也说过这种话,云弥一般都不理不睬,今日却歪了下脑袋,口吻直像天经地义:“那当然。”
那当然。
那、当、然。
衡阳心梗片刻,抢过那糖人,猛咬掉了一边发髻。
*
无论事情进展谈得如何,相处还算愉快时,总要一起用个暮食。云弥不喜这种场合,没有再去,只是在房里拆信回信。
她讨厌酒味,讨厌宴饮过后郎君身上那种去不掉的尘嚣气味。李承弈都发现了,因此陪过几杯茶,借口疲累离席。
迈进门时,她正趴在桌子上,有一笔没一笔地圈一封信。
他不好看她的信件,就停在两步外,笑着喊一声:“阿弥。”
她立刻回头,惊喜表情藏都不藏,跳起来就往他怀里一扑:“竟然这样早?才刚到戌时呢。”
他牢牢接住,虽然这方身体本来就轻:“回家晚了,不是要挨娘子骂?”
“阿弥不骂人的。”她抱着他胳膊往案前拉,“郎君教我回一封信。”
她对他是真的又不一样了。很不一样。他尚且来不及细细梳理感受,就已经深陷其中。
“瞧这里,”她将信纸铺在他眼前,自己从后吊在他颈项上,“我要怎么回?”
他一目十行扫过去,判断出这是魏云栖来信,因为前面大半张,不停出现“毋意”二字。
直到最后一段,最后一句:不知檐檐此行,是否拿下——
后面画了一个小小旒冠。
不敢更不能写他的名讳,只能拐弯抹角地指代。
“好难的问题。”她的声音和气息,都轻轻软软浮在耳后,“阿弥拿下了吗?不知道呢。”
……这小女娘。
他稳一稳心神,去拿她方才用着的斑竹笔:“当真要我回?”
云弥偏过脸,亲了亲他的耳朵:“嗯……郎君自己说才作数。”
李承弈在心里认命。尽管也不是头一回了。
他慢慢写,她认真看着。他的字也很好看,周正而不失锋利。
身、心、皆、在、彀、中。
①彀中:牢笼,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