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雉于飞(1 / 2)

云弥原本不想问,她原本真的不想问。第一次直面生死的恐惧,稀释了那一刻该有的震撼。

直到诸位兵士围上来时,他仍然只是盯着她。她逐渐放松下来,才去读这道目光,确定它饱含着在意和歉疚。

他用后背替她挡……她模模糊糊地想,该想些什么也不确定,头脑和心绪同时停摆,因此丧失判断和感受。

再次看见他肩上汩汩血迹时,终于骤然得出结论。

他爱她。

他爱上她了。

即使是鹣鲽情深的一双人,也未必会有一方愿意为此无视生命。

他愿意。他做到了。他的功与过尚且需要盖棺才能定论,但他的爱在这一刻就毋庸置疑。

从前她怕得到太少,只是宠;如今她更怕得到太多。

她不敢得到太多。如果是以伤害他为代价,她宁愿不要。

“……殿下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她没有看他,泪眼朦胧,“我并不觉得自己卑微,但也绝没有珍贵到值得另一人为我这样奋不顾身。何况是您。”

他猝然打断:“那你呢?”

“倘若今日是我,你愿意为了我……”

“不。”她闭了闭眼,“我畏惧死亡。”

像是中了一箭,好在并不很疼。他垂着脑袋许久,再开口时,语气很是无所谓:“女娘胆子小些,害怕是常理。我又不是头一回杀人。”

“殿下!”她终于有些崩溃,“你分明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又如何!”他猛地用完好臂膊,攥近她单薄手腕,“你要我怎么说?说,纵使重来无数回,我还是会挡在你面前。说,是,就算有再多事,再多你想拿来讲大道理的未竟之志,也还是最没法想象失去你。你想听吗?你乐意听吗?你但凡乐意听,现下就不会跟我争这些。”

“为什么呢。”她就这样一边流眼泪,一边回望,“我究竟做过什么……”

他一字一句:“我不要你做什么。”

于是又无可挽回地陷入僵持。

他忽然间感到委屈。

他了解她。她不相信情爱,提防就像刻在骨头里一样如影随形,能在潮热汤沸时在最深处结出一张冷却的网,稳固自保。

他也不怪她。他从来都明白这不能怪她,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幸运,人生几乎没有经历任何磋磨。

不顾一切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太需要踌躇的事情。因为他拥有一切。

所以她说她不会为了他这样勇敢,他就只难过了一刹那。

但她百般不愿意承受他的付出,又是为什么呢。

“我今夜简直不想再同你说话。”李承弈扭过头去,“但还是勉为其难问最后一句。”

“你是怕还不起我的恩情,还是良心作祟,发现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多。”真郁闷,他怎么就沦落到说出这种话,偏偏右肩还一疼,“……没良心的,无论是哪种,跟我吵架又有何用。”

还不赶紧多喜欢我一点。

是真的疼。刚才反驳得太激动,扯到了伤口,差一点就要龇牙咧嘴,可实在不想在她面前跌份,硬生生忍住。

她又长久地不吭声。这倔强小娘子,他是没辙了:“算——”

“笨蛋。”

他不可置信转回目光。

“笨蛋李虽迩。”她低声地、迅速地、又飘忽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不给他说话的时间,提高音量,“都不是!猜都猜不对!我就是心疼你!”

“我就是心疼你了!在我心中,你和我自己一样珍贵,所以舍不得!”

她一鼓作气说完,气势瞬间又像急流一样褪去,小声接上收尾部分:“……做什么又骂我。”

*

门扉在身后合上。

啸捷凑着脑袋,还在疑惑怎么好像听见郎君笑声,就见小娘子垂着眉眼出来,又慢慢关上门。

这俩人,比话本还有意思。自从小娘子敢跟郎君吵嘴,戏就更好看。

她远远望见是蔺觉山站在廊后,隐匿在昏暗灯里。

这个人不大喜欢她,敌意很重。云弥只瞥了一眼,就提裾离开。过到阶下,却听到一句极轻的:“小娘子无恙吗。”

她愣一愣。

这才回想起来一个时辰前的情境。

那时众人也慌,李承弈怕动静闹得太大,想快些离开,就让啸捷扶他上马。她跟在身后几步,也是听到他问,小娘子无恙吗。

声音同样很低。

这是第二遍。一模一样的六个字。

奇怪,走之前还讥讽她不知人间疾苦。

云弥直接皱一皱眉,只淡声回:“我无事。将军进去回话罢。”

他只很沉地应了一声是。

古怪的人。到处都古怪。

她快步向一旁耳房去,找衡阳一同煎药。

*

李承弈在榻下坐正,表情也收回来:“都安抚妥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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