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不大藏心意了。许是因为反正也开过口了,说多少回都没有分别,两个人又已经有过一场在他们之间已经算极为坦诚的“谈话”,有了慢慢来的约定。
他更是肆无忌惮。
只是还没学会甜言蜜语,说话还是一句赛一句的硬邦邦。
也不知他今晚是否会亲自来,如果来了,是否又要嫌她慢吞吞。
寻春心里发急,小娘子是不知道自己怔愣的神情有多么明显吗?二娘子虽然不大灵光,可也不是个笨人,既然这都能猜对,哪还有看不出来的?
“檐檐,你真是了不得了!”云栖乍然高声夸了一句,“真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还当你是因着自幼旁观阿耶与后院疏离,故而对婚事兴致不浓,不料竟是瞅上了最高的那一枝!你跟殿下说过话么?他识得你了?”
云弥这才回过神,张了张嘴想圆回来,发觉已经极难找补:“我没……”
云栖打断她:“用不着否认啦,你同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喜欢就是喜欢了,莫说太子,喜欢陛下、喜欢玉皇大帝又如何啊。”
寻春差点翻了个白眼出来。
这什么话!陛下已年近天命,殿下如圭如璋,也亏二娘子诌得出口。
连云弥都想叹气,一想到云栖大概还觉得自己在安慰她,更是哭笑不得:“是说过几句话,但也没有像你说的这样。”
“说过话已经很了不得了。”云栖兴奋,“谁人不知,殿下不大喜欢皇后姑母,同我们家来往少得很。既然跟你说话,足见有戏。”
“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云弥低低笑,“既都不知他不喜姑母,怎会选魏家的女娘做太子妃。”
“哎哟檐檐,你于男女事上真是一窍不通。”云栖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抛开身份与姓氏,情这一字,不过就是郎君和女郎之间的事,哪忍得住那么多的?正是因为他明明不喜,还愿意同你相交,才更说明殿下心中有多么不讨厌你。”
这话一出,寻春又后悔刚才想要对二娘子翻白眼的行为。她真是一位大智若愚的小娘子啊,看得可比娘子透彻。
不过娘子是局中人,也不能怪她。
“也不知祖母寿宴,殿下肯不肯来。”云栖左手托腮,“我记得,先皇后的母亲也是出自荥阳郑氏,同祖母算是本家,殿下不定还要叫一句姨外祖母……罢了,我还是不胡乱攀亲。只是檐檐,你也别露怯,这太子妃,我看你当得。”
云弥就用右手托腮:“你怎么就能想出这样多不着边际的话?”
云栖就笑嘻嘻:“因为我瞧殿下和檐檐都生得好看。好看的人总归要在一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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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神,你就去外头替啸捷值夜。”头上轻轻传来一记,然后是毫无威慑的恐吓。
云弥抬手,护住今夜寻春费了半个时辰才做出来的丱发:“发髻松了。”
“还护?小心我给你解了。”李承弈拿开手里书卷,又嫌弃一挑,“也不知绑的这是什么,活像烙了两颗步打球。”
哪里像?分明她自己看都觉着十分娇憨可爱。
云弥抿唇:“殿下不喜欢这种样式?”
“我根本不知有何区别。”李承弈随口答,“有时间弄这个,你还不如早些来。”
这不算难听的话,要理解成想早点见到她,也不是不可以。但云弥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知道了。”
他对发式没有反应,对她的情绪变化可是灵敏得很,一听这平平淡淡的叁个字,立刻警觉坐正了正:“你不准吃心。我不曾觉得不好看,也不是真像步打球!”
“可殿下方才的确很是嫌弃。”云弥也放下书,脊背离开他胸前,“近来长安闺阁女娘多喜丱发……我发丝细软,不易绑定,叫人摆弄了半个时辰有余呢。”
这是委婉怪他不识情趣了,李承弈灵机一动,脱口道:“我哪里知道长安女郎喜欢什么?再有,我一直觉得你怎样都好看。”
云弥果然不说话了。他伸手戳了戳她肩膀,她便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这才松口气,将她身子扳回来,抱到怀里:“我仔细瞧。”
哪有这样的人!就这么煞有其事打量她,仿佛在处理多么要紧的政务。云弥渐渐受不住,抬手挡了挡脸:“殿下不必硬夸……”
“我才不。”他先是抬胳膊,用掌心包住两边圆椎,然后晃了晃,“是不像步打球。”
云弥便等他下一句,结果这人判道:“只是一点像,但比你要高耸许多。”
她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腾地就想起身:“以后再不绑了——”
“又生气。”李承弈朗朗笑开,“我纵的你是不是?瞧这一个丱发,同我闹了这么久。”
可他分明记住了,这是丱发。
云弥乖乖坐着,瞥到他在翻一本《凉州行纪》,便轻声道:“我在家中也读过此书。所载酒泉、敦煌、张掖等地风土,很是特别。”
“我十七岁那年和几位同窗伴读去过一回了。”李承弈便将书递给她,“大漠孤烟,的确不同。阿弥猜一猜,我当时在想什么。”
云弥指尖无意识勾动书页,半晌后,给他答案:“想要卫霍。”
李承弈几乎是僵在当场。
“冠军侯用八百轻骑深入大漠,千里奔袭,天纵奇才。于寻常儿郎,自然是要畅想封狼居胥,但殿下是储君——”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因为他一把拿开书,急切地寻了她的唇咬住。
极其热烈的纠缠,甚至比之在郡王府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且又不同,并不为发泄情绪,而是遮掩心中磅礴。
云弥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甚至大概会因为这四个字,占据他心中更进一寸的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