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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水汽渐重,早春的寒意到底也不容小觑。
书生胸口闷疼,着实疲累,却怎么也睡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他耳边竟隐隐听得炮仗与傧相喝礼声,他心中惊奇,忽地睁了双眼,却见得自己一身大红喜袍,手上执着红绸花绳,另一端——竟是陆戚!
他未来得及将手中东西狠甩开,就只见他们二人行礼拜堂同房的场景一一疾闪而过,画面渐次扭曲,最终净归于他同另一人携手而去的背影。
先时他只觉此梦怪诞,令人反胃,见着携手的两人时又只余了满腔悲怒,他怎会不知那人是谁!他陡然惊坐起身,大口喘气,只觉荒谬至极。房中静谧,并无其它,一场梦罢。
他心中砰跳,闻得一室苦药味,不稳地走过窗边大力将两扇窗户推开,外头凉风与月光一同扑了他满脸,药味随之渐散。
孤月挂中天,半缺不圆。月华徐徐流转过窗台,书生看得痴了,竟想此身化作月光也罢,夜夜流照在他枕边身上,也算作一世陪伴。
他想得眼红,两手不由紧收成拳。
丞相曾评他一颗心可同比干共较,七窍玲珑。这是暗叹他心机过深。
将军敢掏出一颗赤诚鲜热的真心给那人看,他却怎敢……
这般想了不过片刻,又愤然自说起来——纵使里头藏了算计和不堪,他的真心便不能作数吗?元元对他总也有几分情意的,不是吗?他又怎甘心只作那月华!
乌云遮了银月,窗边渐暗下来。书生内里热血翻腾,遍体却是通凉,兀自掩窗上榻,持了书卷有如利刃在手,借着烛光看了一夜。
这厢将军府中,却也有人彻夜未眠。
将军在院里舞了一夜的剑,两个随侍在一旁陪候,见着那道风驰电掣的白光,惊出满额冷汗,不敢靠得太前。
将军泄了浑身躁意,却仍绷着脸,只将手中利剑随手递过。热汗渍得他双眼生疼,又自拿帕子抹了汗去。
空中渐泛起鱼肚白,鸡鸣鸟叫声零碎响起,管家过来时正见得将军大口灌着茶水,前襟被打湿粘在胸膛处,瞧得他直皱眉。
他心中叹息,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上前将事儿禀报了,果见他大悲大怒毫不遮掩地显在脸上,厉声问他为何将人放走,狠一砸了瓷杯就要去寻。
他心道:只怪你当初心善,若同人把那卖身契签了,他哪还走得出府门一步?
嘴里却只道:“他说是您……”
“放屁!我从未说过让他走!从未!”
他怒不可遏,一时情急,口无遮拦起来,气得满脸涨红,只想想那人背了包裹要去寻书生的模样,心头都要滴出血来。
管家默了会儿,只说人是半夜走的,若是要出城,恐怕也已……
“不可能!”将军咬牙打断他。
他就算真如此狠心舍了自己,那个小白脸他可也舍得?更何况他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出了城又能如何,只莫被人骗了拐了才好!
可他若真去找了书生,同被人骗了拐了又有何区别?!他再想不下去,又着实拉不下面皮,只遣了人往丞相府去。
一夜未眠的人,竟是困也不困,只坐立不安地等。眼瞧天将大亮,终还是沉不住气,叫了奴仆沿街去寻,自也借着未落的淡月出了去,府中一时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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