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灵光闪烁,一息功夫,唰唰灭了三道。
杜鹃和银莲面面相觑,有生脸色铁青,难以置信自己竟然比那两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还弱。
事情要从七天前说起。
盈川闭关出来后,着实拉了把修炼进度。连着三个月不教别的,只抓修炼基础,反复抽查口诀,灵力运用的程度。丹药符咒不要求练成,但药量火候步骤,下笔时的心法务必熟稔。
几人那股日渐散漫的劲收了收,对术法的领悟大大精进。
灵气蕴养人的体魄心智,经术法引导,有还原本真与雕琢物事的奇效,对人的作用说是脱胎换骨也差不离。
身体强健,使用灵力娴熟,最大的好处是生活飞一样的改善。
经历数月开荒,笼罩在蜀山上空的灰暗掀了大半。
前头找到的灵谷种,早已吃不得。
百合不愿浪费,拿了陶盆育种,稀稀落落长出芽,汇拢移栽到地里,青翠的苗郁郁葱葱盘踞大半亩地。
有灵气的好处,对于杜鹃来说,最要紧地是干起活没那么费腿和腰,驱动各种灵器劳作就行。然而灵气耗费过度人依然会劳累,可他不像百合银莲真的种过地,只能用灵力,天可怜见地,好难。
蜀山地方实在大,如今灵气复苏得和以往盛时大差不差。
前头打野二人组捡回来的蛋孵化出来五只灵鸟,漫山遍野地窜,叫声清脆。
山上的热闹不只来自这五只鸟和八个人。
像朵伞一样飞舞的蘑菇,尾羽绚丽如宝石的灵鸟,还有尾巴蓬松如扫把的灵兽。
红色的凤凰花开遍整片山头,香气清雅怡人,凝神静气,连有生都折了一把带回屋里插瓶。
盈川近来专修丹药,众人习得凤凰花是不少丹药的药材之一,与凡间的千年人参一样珍贵。
七个人单拿了储物袋,结结实实各装一袋,才不过薅掉几棵树。到最后实在太多,都懒得去摘。
朴新把书拿到凤凰树下看,再是外物凝心,奈何思绪不静。
小婵有意避开,身影在凤凰花枝里头藏得严严实实。
朴新心微微发抖,他早晓得自己做错了。
不知道是书里头言过其实,还是蜀山就是蜀山,别处凤毛麟角的灵植,这里比比皆是。
养成收集各种丹方材料的习惯,对储物袋极不友好。
百合将编织的技法用在竹笼上,还真的做出来家里常用的那种小背篓。
银莲背着就放不下来,百合给每个人都做了,大家不约而同地用起来。
储物袋虽然好,却不如小竹篓实在,总要有些重量压在肩膀上才叫人觉得踏实。
小邦自觉今非昔比,一拳能碎块大石头,比江湖马戏强悍不知多少,耐不住性子,半强迫半诱哄着杜鹃转往蜀山荒郊野地里四处游走,专等天黑才出门冒险,主打一个上房揭瓦。
杜鹃跟着小邦到处瞎转,自得其乐的模样,不再说要下山的话。
两人时不时拿出袋灵果来分,或是河里的鱼和虾,甚至还抓到野兔子和鸡。吃不完的顺手就放了,设好传送阵,等想吃再抓,日子着实有些美得悠哉。
“灵气复苏了就是好,河里的鱼我吃着肉质都比以前细嫩,虾跟手掌一样大,可怜我家老头子吃不着哦。”
众人,无语。
说来奇怪,蜀山的生机恢复,人的心情反而愈发安定。
那些荒芜的地方,有许多长满草,也有些地方仍旧是废墟的样子,周围寸草不生。
自从上回小婵和小邦无意触动禁制后,盈川把功课里头的清扫一项去掉。他们用不了那么多地方,至于天才地宝之类的,几个人修为尚浅,驾驭不住,不如留待来日,由他们自行探看,顺应机缘。
盈川默默等着打野队栽跟头,悄悄往他俩身上套了个防身符。
没料到先踩坑的竟是向来谨慎的三个女孩。
小邦和杜鹃带回一筐鱼,手掌大小,清蒸烧烤都香。
小婵和银莲吃了总惦记,小邦故意作弄,不肯再去,两人便撺掇百合一块去捞鱼。
那地方偏远,银莲磨破嘴皮才说动百合。好不容易定好时间,为着怎么去又犯难。
“哎呀,那地方好远,要是能借姑姑的羽毛,我们飞着去就好了。”银莲蹦蹦跳跳,背着小背篓。
谁敢叫姑姑知道,这条否决。
银莲能躺就趟,强烈要求用传送阵。“姑姑才教的,正好学以致用,姐姐。”
她拖长尾音,拉着百合的手摇摆。
百合不为所动,拒绝道,“传送阵灵气耗费大,我们灵石不多撑不起,阵法操纵也需要三个人合力,灵气耗费完,回来就难了。”
小婵怕事情要黄,晓得百合谨慎,忙劝说,“去吧去吧,我们走着去,正好练练体力。我拿草织个大大的网,正好拿来捕鱼。”
百合两只手被逮着出了门,玩笑说,“那些鱼被小邦和杜鹃天天打顿顿捞,剩下的小得很,怕是还不够塞牙缝。”
“有虾,一样的。”银莲拍胸脯保证,“快走吧,不然回来就天黑了。”
小婵忽然想起来个关键问题,问:“我们是不是得挖些蚯蚓,做鱼饵?”
三个人都怕软虫子,面面相觑。
银莲恨不得立时学会撒泼,威逼两人一起去,最后只能撒娇道,“走嘛,走嘛,到了再说,那儿还有很多灵草呢,说不定我们又找到什么稀罕的品种。”
小婵忍不住大笑,“你真是想得开,还画饼。”
银莲一本正经地反驳,“我喜欢把将来的日子想得亮堂堂地,不管以后究竟是什么日子,把以后想得好一点,现在会开心,这多好啊。不高兴的话,我会很难睡着,我想好好睡觉。”
百合淡笑,她夜里反复的时候,不是想快乐就能快乐。
紧赶慢赶,三个人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在太阳偏西的时候才跃过层层迷障,赶到河边。
百合面如土色,这才多久她就连这些路都走不下来了,体力不可懈怠。
居安思危,她是个想得远的人。
银莲和小婵一见到那条暗河,就惊喜得大叫起来。
自山崖之上水珠坠落至地上,边上的瀑布喷出一片水雾,毛毛雨一样的水汽在这山谷里无处不在。
水流平缓的位置,一簇簇兰草身姿舒展。
小婵环视一周,“这地方景致是好,看着却不像有鱼,我们别是被小邦诓了。”
银莲没有捕鱼经验,顾不得许多,跃跃欲试地将绑好树枝的网伸进河里,“试试再说,小婵姐姐,我这样对吗?”
小婵掏出另外个网,“对,最好是看准鱼捞。”
百合走近河边,另掏出张网,一把扔进河里,两头利落地扎上木桩,“我们这网里头没饵料,怕是不好办。”
颗粒无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银莲泄气,拖着网在山谷间游走。
崖壁下,怪石嶙峋,她用灵力攀附山崖,像只灵巧的猴子攀来攀去。
百合收好渔网,分心看妹妹,眉毛不由得拧起,嘱咐道,“快下来,那里头我们没去过,别踩滑了跌跤。”
银莲哪还顾得上姐姐的话,前头的路被藤蔓遮住,却有好大个人为的洞,该是小邦他们闯出来的。
她愈发来了兴致,势必要找到真正钓鱼的地,一雪前耻。
好歹还记得招呼后头的人,“姐姐,小婵,你们快来,小邦他们骗人,这里才是能网着鱼的地。
小婵和百合跟上,循着动静走了片刻,瞧见前面不远处,陡峭的山崖壁像两根线,干脆地漏进一顷天光。
加快速度走出后,外头却是另一番天地。
一望无际的草原,河水从峡谷里探出后汇进一汪湖里。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砰”地一声,水面炸开。
好大一条鱼,比银莲还高半个,白色鱼鳞像珍珠一样闪着光,鲜红的鱼尾巴上挂着一张渔网。
离奇地是这条鱼竟能悬在空中,尾巴自然摆动,鱼眼睛的方向正是吓傻了的三人。
三人面面相觑,心里发麻。
小婵到这时候还能镇定下来,也不管鱼能不能听懂,礼数务必周到,“打扰鱼前辈清修,多有冒犯,还望前辈不要怪罪。”
百合反应过来,鼓起勇气走到湖边,扯起银莲告罪道,“打扰前辈,对不住。”
那白鱼似凝视着她们,尾巴一甩,利落地跳进河里,甩飞的网正罩在银莲头上。
河水搅动,波澜层层破开水面。
三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退开三四米,心有灵犀地迈步狂奔,一边不约而同地狂撕传信符,“姑姑救命。”
身后湖水“砰”“砰”连响了四五声,三人跑的方向不同。
小婵手直哆嗦,脚步被藤蔓绊倒,摔落到地。
她眼前迷迷糊糊,看见有人来,慌忙招手求助,“救命。”
“什么情况,我来了,别动。”
小邦神情肃重,“你是教训吃不够,还敢到处乱跑。”
小婵吓得嘴唇哆嗦,心里想,还不是被你骗来的,只恨说不出口。
那边,杜鹃找到百合和银莲,三人过来找两人。
“唉唉唉,姐姐,小婵对小邦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百合哭笑不得,这丫头手还在发颤,就有心思说这些有的没的。
却不想杜鹃搭话,“连你都看出来了。”
小婵完蛋了,朴新若即若离,小邦鸡飞狗跳,我们得救她啊,姐姐!
银莲内心掀起比方才还要大的波澜,誓要站在吃瓜,不对,救人前线。
小邦害她们差点丢了半条命,出局。
盈川虽早知道她们性命无忧,一来看着各个灰头土脸,不免吓了一跳,顾不得别的,将几人带回疗养。
整整七天,三个人的酸痛才散尽。
小邦和杜鹃闹出这么大个篓子,愧疚不已,连着七天端茶倒水,小心伺候。
他们顺着峡谷里的暗河一直找到这湖,想着作弄下人,再指给她们真正的地,所以一路跟在三人后头,幸好没出大乱子。
七天后,盈川组织了回郊游,干脆带着她们把蜀山域内全都游走一遍。
正好清查阵法,把那些危险不受控的法阵做好标记。
远远就看见一线湖水,晶莹闪着波光,湖水边野花丛丛,祥和静谧。
小婵三个不敢上前,怕那湖里跳出鱼。
蜀山真是藏龙卧虎。
盈川喃喃道,“原先,没有这片湖。”
蜀山的变化,大得要比照记忆去追寻,只能模模糊糊描摹个大概,细看,已然是不同的天地。
“姑姑,这里还是蜀山。”好像是朴新的声音。
盈川微微笑,不似往日伤春悲秋得恢复不过来,“倒比以前好看了。”
几人远远落在湖之外,听盈川指示。
“蜀山地形不规整,有护山灵阵的地方就是蜀山,此处是北端,便从此处开始。此行是带你们出来游玩,也是试炼,无论如何保全自身最要紧,再查一查护身符在不在,干粮和水,疗伤药粉丹丸看看够不够量,夜明珠和法器都得检查,还有最要紧的传送阵法各自演练一遍。”
“姑姑也细致了。”银莲笑话道。
“看这。”百合见她胆大妄为,姑姑就在身边还敢顽笑,便指指阵法图纸,示意她用心。
确认无误,盈川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柄剑,剑身如同青铜般布满锈迹。
两柄短剑划过水面,湖水平静地缓缓分成两半,一边挡着一把灵剑。
游鱼尚来不及反应,于空气中停滞后下坠。鱼鳞光芒细碎,跳动着寻水源处去。
湖水仍在不断分开,好一阵才见底。
姑姑说自己实力微弱,这就是微弱能使出来的力量?
修行,一下子叫人充满干劲。
“姑姑,这招要怎么练?真厉害。”小邦的人生真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盈川手势变换,湖水霎那间复原如初。
“这两把剑名叫弱水,已经是无主之物。如果有缘,它们会自己缔结契约。”
这下子一石激起千层浪,七人都跃跃欲试。
平时练习那些是小打小闹,或是符纸,或是引气入体打坐,大多时候只有姑姑为了叫她们看明白,才使出些凌厉的招法,显出灵气的来去之路。
湖水澄明,七个人分散区域,各自拿着法器。
招式有模有样,结果光是飞身的动作就掉了两个,杜鹃和银莲不分伯仲,双双跌入草坪。
有生勉力维系,只不过才多坚持了片刻,突然闪身,直直往湖水中跌落。
盈川挥手,灵羽从袖中射出,稳稳接住有生。
有生脸色极差,抬眸看了看仍旧坚持朝湖面深处飞去的四人,又看了看还没从草丛里爬起来的人,默然无语。
她不看盈川,支撑着姿态,平视湖面。
湖水清澈,她能从余光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么用力,却仍旧那么狼狈,甚至落败后还要苦苦支撑的样子,显得那么可笑,难道别人觉察不出吗?
有时候她会痛恨自己,为什么要一直端着不服输的姿态。
她早就败了,不是吗?
银莲捅了捅边上的杜鹃,后者同样明显察觉有生心情恶劣。
那简直是不要太明显了。
今日天晴,气候和凉爽扯不上关系。但有生周围三尺,就是仿佛罩了座冰山,叫人觉得凉沁沁的胆寒。
杜鹃平时是不敢上去和有生说话的,银莲以为他会待在这里和自己一块,不料他扶了把自己,就径直向有生走去。
他腿大概是摔着了,拖拖拉拉的步子,竟也很快到有生的身边,离她一臂的距离,然后两个人不说话。
银莲假装看着远去的四人,实则默默打量。
有生和杜鹃的关系,没有他们想得那样差。
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像小婵和朴新,她以为好得不得了,却莫名其妙不好。
湖水“咚”地巨响,银莲吓着,忙看过去,百合仍旧稳稳地向前飞,跌落的是小邦。
他像个鸭子一样在水里扑腾,一边大叫,“姑姑好偏心,怎么不接着我。”
盈川无语,她刚才走神了。
一场试炼下来,有生恐怕是最不满意的那个。
不同于银莲和杜鹃有意懒散,她勤学刻苦的功夫并不低于朴新,却在开头就跌落。
有生经脉堵塞,于修炼上的确要费事许多。
固然有丹药可以冲刷经脉,并不能起到万无一失的效果。
盈川和有生商议后共同决定与其贸然疏通经脉,不如让有生日积月累,扎实功底,只待来日脱胎换骨。
只是失败的滋味比想象中难熬许多倍。
之后的试炼风平浪静,那条鱼没有出现,别的地方也并无伤人的阵法。
足足花了三天,一行人才返回。
得到弱水的人是百合,天上掉馅饼的欣喜快把她砸晕了。
她努力控制着笑意,任谁也看得出有生心情不快。
杜鹃咂摸了嘴巴,心想要不自己再把下山的话提一遍算了。
银莲趴在桌上,手臂挡着眼睛,从微微的光缝隙里,看见有生泪水滴下,杜鹃仍旧在她身后,递来块手帕。
有生接了。
银莲霎时间无师自通,想起来杜鹃要下山的话。
有生要强,早就提过要离开蜀山的话。
杜鹃,是在为她提供台阶吧。
百合将银莲拉走,把屋里头的位置留给两人。
有生声音很轻,像折了翅膀的灵鸟,脆弱地鸣叫,“如果我不能修炼……”
“她心不坏,嘴巴也从来不对着我们。”百合想着有生的难过,有些不安。
她和银莲亲姐妹走得近,又和小婵投缘,总共四个女孩偏三个人走得近,好像只留了有生一个人。
并非是她们三人有意孤立有生,只是有生从一开始就喜欢待在屋子里,要么是坐在石头上打坐,明白说了不喜人打扰。
小婵和百合都是周到的人,深怕慢怠谁,怕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没人说话。
不管先前如何,大家都有些可怜之处,怨不得谁。
反而是银莲通透,人家明明白白说了喜欢独处,何必非要把人绑到热闹里头来,有好吃好玩的都平分,既清净又有礼数。
只是有生高傲,她们修炼就算长进慢些,彼此都能看出进展。
有生的术法往往不能完整施展,灵力不足。
姐妹俩还没走远,就听学堂里头有吵闹声。
“我是公主,又不是平民百姓。”有生一吵架就中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