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闷闷不乐地坐在里头,心里发狠地想着,她再也不要理会陈兴,再也不跟他说话了。
可没多久,她就熬不住了,掀开帘子探出头,对轿旁走着的男人道:“陈大哥,我错了还不行吗?您不喜欢我打搅您妹妹,我再不去就是啦。您别跟我生气,别跟我发脾气……”
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她心里好委屈好委屈。
陈兴叹了声。他是寻常得不能更寻常的男人,有这样一个出身好,模样好又有才情,且还对他一往情深的姑娘爱慕他,这种事换在从前,他连做梦都敢这样奢望。可这一切真的发生了,娇滴滴的大美人梨花带雨地求他不要生气,他如何能不心软,如何能无动于衷呢?
他虽仍板着脸,但声音明显软下来,“苏小姐,我不是怕您打搅我妹妹,我是为您着想。”
他看着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明日我去了,远在天边,任谁说什么闲话,都伤不到我分毫。可小姐您往后要长住在浙州,您又是女孩子,您的替自己想,万一传出什么风言风语,陈某万死难辞其咎。”
“不,陈大哥,我舅父都已经……”
“苏小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哎,陈大哥,你别走啊,陈大哥!”
陈兴走得飞快,他先到了衙门,去见程少游。
明堂椅上,程少游客气地请他坐下,浮起笑容,调整着表情,让眼底的轻慢尽量不要太明显。
“不知陈公子求见,所谓何事?”
陈兴没有坐,他直身走到程少游跟前,躬身抱了抱拳。
“大人,陈兴特来告辞。”
“陈公子这么着急?”程少游很意外,换做一般男人,有这样娇滴滴的姑娘伴着,应该会想多流连一些日子才是。
“家中妻少子幼,两老抱恙,实在不敢久在外头。这些日子蒙受大人款待,陈兴感激不尽。”
“陈公子客气了,你是我们雯丫头的恩人,自然……”
“大人!”陈兴打断他,铿然道:“陈兴不敢。”
程少游笑道:“你救了雯丫头是事实,缘何不敢认?”
“大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凡任何一个人经过那片树林遇见小姐,想必都会如陈兴一样选择帮一把手。陈兴所为,实在担不起大人和小姐如何厚爱。”
程少游蹙了蹙眉,他自然觉得陈兴不识抬举。他都点了头,姓陈的有什么不愿答应的?难不成他程家小姐还配不上一个草民不成?
“大人,小姐金娇玉贵,必是万般呵宠大的,大人瞧我,乡野出身,大字不识一箩筐。我这样的人,何敢自居是小姐的恩人?何敢以区区一次帮忙,就如此居功,要人欠我的人情?大人,小姐自有小姐的路要走,陈兴也是。”
“你……”程少游话未出口,就见衙役急匆匆上前来报,“大人,外头有个人求见,他说自个儿姓赵,还说只要跟您这么说,您自然知道他是谁。”
程少游眯了眯眼睛,看看陈兴,又瞧瞧门外。这位赵大官人,来得可真凑巧!
赵晋坐在前堂喝茶。人在官门,一点儿没见不自在,恍似这衙门就是他家后花园一般,翘着二郎腿,闲适的饮着茶。
程少游从后走出来,咳了一声。赵晋先是一笑,旋即站起身,“大人大喜,赵某给您道喜来了!”
“不知本官何喜之有?”程少游本还以为,要跟着人打半天语言官司,没想到一照面他就来了这么一句。
“大人,赵某受陆砚陆大人托请,想替其第三子陆晨,求娶大人府上千金。”
程少游一怔,“……”他没闺女,唯苏雯这么外甥女,自幼养在他膝下。陆家突然来求娶,实在令他措手不及。
自然,跟陈兴比起来,与陆家结亲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对方跟他是同僚,那陆晨他有耳闻,是个俊逸的后生。苏雯嫁他,比嫁给陈兴不知好上多少倍。
可他却犯了难。苏雯一心喜欢陈兴,他怕贸然替她应下陆家的婚事,万一将来她抵死不从,他该怎么办?
不过赵晋来的目的已经达到。
次日一早,柔儿乘轿来到驿站,为陈兴送行。
这场风波平息得出人意料的快。
城内,苏雯满头大汗地在道上狂奔。她自幼养在深闺,身娇体弱,跑上一会儿就跑不动了。她跌倒在街心,望着眼前拥挤的人潮,眼底漫上无限委屈,一扁嘴就哭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爱恋是这样痛苦?
人生中遇上第一个男人,早就娶妻生子。她为什么没能早点遇见他?
“小姐,需要帮您么?”
一道男声响在头顶,她泪眼婆娑地仰头望去。
男人背光立着,微微弯下腰。
他很高,有点瘦。脸色白皙,穿着浅蓝色袍服,腰上挂着一块水头极好的玉。
“小姐?”
“小姐,我不是坏人,鄙姓陆,才从城外逃难回来,您怎么样?用不用、我叫人送您回去?
——
五月,柔儿搬去了浙州城。
事先屯下的货卖的很好,战乱刚歇,百姓手里没什么钱,都愿意买些结实耐用又便宜的布料。
孔绣娘新婚,不好把她喊回来做生意。绣云坊清货以后,柔儿就决定把清溪的铺子全权交给管事打理。
她随赵晋回到浙州,住进了赵家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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