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红了脸,“嫂子莫打趣我了。”
林氏将睡着的婴儿抱放在床上,走过来俯下身替柔儿系扣子,“这有什么害臊的,我说的是实话。阿柔,你跟那个赵官人,真吹啦?他就放着你这么回家?”
柔儿笑容僵了僵,片刻才缓和过来,“哎,嫂子您别问了,总之我今后都在家,您们有什么活儿,尽管都交给我。”
林氏伸指戳她额角,“瞧把你能的,你这小身板儿,能干什么活儿?能带好安安就不错了。”
其实家里人都有很多疑惑,柔儿是知道的。可是她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她和赵晋之间,许多事连她自己也理不清。不过她很喜欢目前的生活,能跟家人一处,总是快乐的。
柔儿推了只梨木官皮箱过来,抵住床沿,又垫了软垫在地上,免叫婴落下床摔痛了,安顿好一切,才下楼去。
清早店子里尚无宾客,小伙计正在卖力的抹桌擦地,柔儿见家人皆没在,提起扫帚上前来帮忙。
“阿柔,你快放下!”
哥哥陈兴不知从哪儿探出头来,一见她拿扫帚,如临大敌一般,忙过来夺下,“你好生歇着,谁准你干活儿?”
柔儿垮着脸道:“哥哥,我闲不住,也不能干等着吃饭,叫人伺候吧?”
陈兴斥道:“你身子骨不好,别添乱了。好生休养,等你将来壮实些了,瞧我还拦你不?”
她生产受损,月子里又没休养好,身上添了些病痛,不过并不严重。她年轻,底子是好的,除了偶然头晕,和手腕酸痛,其他倒没什么不舒服。
家里人宝贝她,似乎要把当时卖了她的缺憾,全在这会子补偿回来。
陈兴拉她去后堂吃饭,一撩帘子,见林顺高大强壮的身影一晃,飞速从后门溜了出去。
陈兴骂了一句,“这人,天天像个魂儿似的,怎没个安生时候。”
林氏朝他打个眼色,叫他闭嘴。
林顺为什么要躲?还不是不好意思面对柔儿?
两人原来是订过亲的,林顺喜欢柔儿,大伙儿都知道,柔儿自己也知道。
如今同个屋檐底下住,多少有点尴尬。
柔儿只作不见,上前捧着碟子,拨了几样菜进去,“爹娘下楼不便,我把粥和菜送上去给他们吃。”
林氏一把按住她:“你坐着,叫你哥送去。”
陈兴笑道:“是,阿柔你只管先吃,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
柔儿无奈,被按坐下来,接过一碗粥,林氏把筷子递到她手里,见她迟迟不动,林氏立时就紧张,“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你想吃什么,嫂子再给你做。”
柔儿忙道不必,“嫂子,您们这么客气,像把我当成外人似的,我心里头难受,咱们不能像从前那样,你们随意使唤我么?”
林氏瞪着眼道:“阿柔,你别难受,我们……我们这不是,嗳,傻孩子,哥哥嫂子怎么会把你当外人?过去两年,你在赵家当少奶奶,哥嫂是怕你回家来,日子过得不如原来舒坦。”
柔儿抿抿唇,小声道:“我就想像从前一样,你们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人家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赖在家里头,还怕你们嫌我呢。”
“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林氏扬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再说这种外道话,嫂子可不依了。”
忽闻楼上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喊“娘”,林氏一拍大腿,“哎哟,小祖宗醒了,我赶紧上去看看。”
一瞬间,人都走远了。桌前就坐着柔儿一个,桌上摆着热腾腾的包子,黄澄澄的小米粥,四碟小拌菜,简简单单。若是一家人坐满了,也是热热闹闹的一顿。
这才是她该生活的环境,才是她该存在的地方。
那个描金挂玉的锦绣院子,到底不是归宿。
分开时,并不十分体面。他甚至没出面,命人来下令,说要收回院子,也就是变相的催她快走。
不知是出于疏忽还是下人没传达清楚,她抱着安安出了门,竟也没有人拦她。
直至今日,她还觉得不真实。没想到最后他这样痛快,干脆利落地将她放了。
不过他虽说不会收回那些钱,但她也并没将钱自己留着。她把那只荷包留在了月牙胡同的院中,她是为了钱卖给他的,但那是因为家人需要钱,没钱就活不下去。后来每一日的相处,她只是报恩,并没想过要谋什么好处。
青山楼,福喜匆匆走进二楼雅间,“爷,郭二爷在云城被抓了,罪名是私放印子钱。这回官府学乖了,事先备了人证物证,郭大爷叫人来送信,希望爷伸个援手,把人捞出来。”
赵晋面色苍白,眼底一片乌青,恍似已许久没有睡过。他眉头跳了跳,勾起唇角,冷笑道:“看来不日就要轮到我了。”
顿了顿,他又道:“拿纸笔来,我写张字条,派人传到浙州大狱,想法子交到郭子胜手里。”
福喜取纸笔过来,见他写下一行小字,福喜怔了下,以为自己瞧错了,“爷?”
赵晋将纸撕成一条,卷成小小的纸筒,“去吧,还愣着?”
福喜不敢置信,“爷,为什么您叫郭二爷把事头推到您身上?”
赵晋抬起眼,肃容道:“什么时候,爷行事需得问你意思?叫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福喜垂了垂眼眸,咬着牙,强忍住话头,握住那字条,忧心忡忡地走了出去。
赵晋又唤他:“回来,有些事儿,今儿一并办了。”
他信笔又写第二封,头两个字就令福喜眉头直颤。
“爷啊……”
赵晋落笔,龙飞凤舞,一封短信完成。另取一张纸,照着前头的样子,又写了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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