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整晚,金凤腿像灌了铅,再也走不动了。她蹲在道边,靠在结着蛛网的墙上,顾不上怕脏怕虫,她呼吸困难,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无尽的黑暗里。
“醒醒,不要睡!”
有人摇着她的手臂,旋开水囊,用水洇湿了帕子,在她脸上抹拭。
突然而来的清凉让金凤稍稍舒服了一点。
灯早就熄灭了,黑暗中只隐约瞧出对方一个朦胧的轮廓。
“你喝点水歇一会再走,把安安给我。”
孩子递出去,她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肌肤。她触电般忙把手缩回来。
对方恍若不觉,抱着孩子站起身退开,回到柔儿身侧。
金凤抱着水囊,指端还残留着适才来自男人手掌的余温。
“好些了吗?”
赵晋问。
“好些,我没事儿,咱们接着走吧,金凤怎么样?还能走吗?”
金凤忙直起身应道:“太太,我没事。”
喝过水,适才那股濒死般的疲累似乎缓解了不少。
她扶着墙站起来,两只胳膊早就没了知觉,一路抱着安安不敢放松,她全凭意志力咬牙挺着,抱着决不能把孩子摔下去的心情强撑着。
“走吧。”赵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搀扶着妻子,金凤连忙跟上去,他们身后,还有数名随行的侍卫婢女小厮。
头顶上那些吵嚷声一刻钟前就已歇了。四周很静,哪怕小声说话,也有响亮的回声传来。想必已经走出城,在野外了吧?
只是这窄道还没见尽头,不知还要多久才能从这里出去。
柔儿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搭在赵晋臂上,全凭赵晋搀扶,才能安稳的走上这么久。
怕她太疲累,他几番命令停下来休息。逃命的路上,每休息多一刻,就多一分凶险。好在,路总有尽头。
前方火光流动,有人奔迎上前,扶住金凤。“爷,到了!”
钻出暗道,面前是点点星火,和漫无边际的原野。远处零星几户人家,空气中沁着青草香,风很柔和,月色很美,恍如有一辈子那么久不曾呼吸过这样美好的空气。金凤瘫坐在地上,眼泪猛地涌了出来。
柔儿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要不是有赵晋搀扶,只怕她此刻就要倒在草地上。
前头抬了两乘小轿,福喜恭请赵晋夫妇上轿,赵晋瞥了眼浑身汗湿的金凤和脸色发白的梅蕊,“给姑娘们坐吧,我无碍。”
柔儿抱着安安坐了一顶,金凤不敢耽搁行路,无奈和梅蕊在众人注视下上了轿子。
帘外,福喜向赵晋道:“前头就是康家堡原先的旧居,在林深处,地势高,易守难攻,可暂躲在……”
话音未落,忽听身后侍卫大声呼喝:“什么人!”
赵晋等侧目看去,见尚未来得及封好地道中又钻出一人。
福喜一怔:“长寿,你怎么知道这……”
长寿怀里抱着猫,迟疑地答:“宅子被官兵抄了,我没处躲,看见小花在洞口,我就、就进来了……”
赵晋吩咐启程,终于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到了康家堡旧址。
康家人后来在欹县营生,作为中转站,暗中为晋阳的“红毛头子”所带领的义军输送鞍鞯、兵器等物。这处荒废得久,里头堆积了不少灰尘。
福喜带着人收拾一番,然后才请赵晋和柔儿进去歇息。安安已经醒了,在院子里和小猫玩。
终于能宽心休息一会儿。柔儿简单擦洗过一回,换了衣裳。包袱摊开在床上,赵晋信手拿起一只玉如意,笑道:“宅子给人抄了,生意没了,往后说不定,得靠娘子养我。”
柔儿在对镜梳头,侧过脸来对他笑了笑,“没了就没了,只要您人没事儿,往后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您是有本事的人。”
赵晋听她赞自己,纵是这种赞美之词他听过不知凡几,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让他觉得跟别人不一样,格外熨帖,格外柔情。
他把如意放回去,简单将包袱收起来丢到一边,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过来。”
柔儿挪步走过去,赵晋将她一捞,就听她低低吟唤了一声。
腰疼!
赵晋按住她肩,“你躺着别动,哪里疼,这儿?”
他按住一个位置,令她痒得笑起来,“不是,朝上点儿,对。”
他信手替她揉着捏着,还说笑逗她,“伺候的怎么样?往后毕竟要靠娘子卖首饰养活,不殷勤点儿,怕娘子不给饭吃。”
柔儿扬手拍了他一把,“您不会的。”他会一无所有吗?她实在无法想象出落魄的他是什么模样。
赵晋躺下来,手掌撑着额头侧身瞧着她,“万一会呢?我要是穷了,潦倒了,没事可做。天天在家腻歪着,缠着你,你烦不烦?”
她想象了一下那种情景,他若是见天儿缠着她,只怕她的腰更要疼得厉害了。
赵晋见她耳尖泛上一抹红,立时就猜出她适才想到了什么。
他翻身而起,俯过去将她抱住,“我的柔儿大了,会思春了,来,今儿爷伺候你。”
她慌得揪住衣襟不叫他动,“不行,疼……我腰疼,肚子、肚子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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