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陈掌柜送您来了。”
赵晋撩开车帘,瞥见远处那个微带羞赧的人影,笑了下。
车子缓缓凑前,他探出窗外,笑道:“今儿日头打西边出来?陈掌柜是专程为小可劳动大驾?”
柔儿给他打趣的脸上一红,飞快递过一只小包袱,投进车窗,被他伸手接住。
她清了清嗓子,硬着声音道:“匆匆做的,不大好,您别嫌弃。等您从外头回来,再……再慢慢给您做吃的。”说完,她就立即退后两步,生怕被他揪住窘态打趣不放。
赵晋笑意愈深,托腮笑道:“陈掌柜费心了,那就等赵某回来,再好好儿地叙话。前些日子问您的话,这些日子可得仔细想想了,期望着等回来时,能得您赐个回信儿,啊?”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半是调笑半是施压。
她不敢去瞧福喜等人的表情,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跟男人打情骂俏,她实在舍不出这种脸面。
好在赵晋也没多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移过视线,吩咐:“启程吧。”
车子驶开去,越来越远。等他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淡,她一直端持着的表情才垮下来。
虽说两人如今一个在清溪一个在浙州也不是总见面,可三不五时他就过来,或是接她去瞧安安,从京城回来这么久,这是头回真正意义上的分别。她也说不上,自己怎么突然这么伤感,这么痴缠。
是他近来太温柔太逆来顺受,把她宠坏了吗?
车里,赵晋慢条斯理地解开膝头的包袱。
是一盒点心,用八珍盒盛着,白的粉的两样糕点。白的是荔枝水晶糕,粉的是蜂蜜芙蓉卷,她做点心很有一套,当初她曾靠这一手功夫讨好他,让他记了她很久。
另有一只银色浮光绸子绣海东青松枝云海的香囊。
绣花很小巧,却很繁复。他上回说她没做过贴身物件给他,这才几日,她平素店里忙,定是熬夜做的。
一针一线,都是为他。
赵晋有种“原来不是我一头热”的满足感。
他主动了这么久,终于打动她,让她肯朝前走了一小步。
这无疑是个良好的开端。
——
七月中旬柔儿赚了一笔可观的数目。
城里新开一家客栈,桌帘帐帘,门头挂饰,全在她这儿做。承诺为期半个月交货。她忙起来,只有晚上抱着安安时,才有功夫想一想她和赵晋之间的事。
前几日他还来过一封信,想给她一颗定心丸吃。
他说即便成婚后,她想在清溪和浙州两头住也成,甚至他也可以搬来这边的宅子陪他。
他各处都有生意,各个生意都有管事的人,大处拿个主意,偶尔应酬一下稳固稳固生意场的关系,旁的时间一概自由,闲人一个,不至于绑了她手脚不放她出去。
她何尝不知道他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诱惑。
他花言巧语,想尽各种办法来瓦解她的心防。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流逝。他下旬才回来。会浙州处理了几件积压下来的事,然后正式遣媒人上门,向陈家下聘。
前夕,两人在镇东边的河堤上散步。
陈柔问他:“你会休弃我,或是把我送到庄子上、尼姑庵里去吗?”
“你会因为生我的气,就禁止我行动,不许我出门,不让我照应铺子吗?”
“你会为了别人,羞辱我,践踏我的自尊,让我给你的新欢或是旧爱低头认错吗?”
“你会拿安安威胁我,控制我的言行和想法吗?”
“你会一直对我这样耐心,不管我怎么迟钝,都愿意慢慢跟我解释,不嫌我烦吗?”
“你会……”
他握住她的手,凑近些,封住她的唇。
夕阳余晖下,他们的影子重叠成深浓的一个,落在河边的石子路上。
“柔柔。”
“永远太远了,三十年或是四十年后是什么样子,我们一起去看看。现在我能告诉你的只有——”
“我爱你。”
——
爱是什么呢?
是十七岁在卢府初见小姐,惊鸿一瞥,刹那心悸?
是明月楼中,尚还稚龄的雪月歌罢投入怀中,以唇哺来的美酒?
是襟江边上,想到早逝的絮轻,那一瞬的悲凉感伤?
是隔帘听见她难产痛呼,还要为他正名时的感动?是瞧见安安落地,终于有了自己骨肉那瞬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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