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皇后怀孕之后,在赵玄自己还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那边刘太后便直接命人把赵青软禁起来,不允许他再出现在宫中,也不允许他再去与赵玄见面,同时,也没有特地告诉赵玄。
赵玄是在发现赵青好几天都没有到自己书房来找书看,才觉察出有些不太对,抓着张骏问过了,方知是刘太后已经把赵青软禁起来了。
在知道是刘太后出手之后,赵玄是有想过去长乐殿找刘太后的,可想一想便又退缩了下来——他不知要怎么说,也不知怎么面对刘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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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骏。”赵玄忽然坐了起来。
窗外风声呼啸,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便是张骏的身影出现在了外面。
“陛下。”张骏弓着腰应道,“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赵玄翻身从榻上站了起来,他趿拉着鞋子,走到了门口,刷地一声拉开了门。“摆驾,我要去见青弟。”他仅仅只穿着单衣,这门口的冷风灌进来,倒是让他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张骏急忙脱下了身上的斗篷裹在了赵玄的身上,又一叠声地喊了侍女前来给赵玄穿上衣裳。
赵玄推开了张骏,也不理会那些匆忙赶来的侍女,执拗地往外走:“摆驾,现在就摆驾。”
“陛下。”张骏重新扑了过去,抱住了赵玄的腿,试图阻止他继续往前走,“陛下,已经很晚了。”
赵玄被迫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张骏,好半晌才道:“你起开,现在朕要见青弟。”
张骏抱着赵玄的腿并不松开:“陛下,太后娘娘说了,谁都不许见小郎君。陛下……陛下就不要为了小郎君违逆娘娘的意思呀……”
“青弟是朕的弟弟。”赵玄只觉得无限悲凉,“张骏,朕就只有这么一个同胞弟弟。”
“先皇只有陛下这么唯一的子嗣。”张骏并不敢抬头去看赵玄,只死死抱着他的腿不松开,“小郎君原本就不该出现,陛下也不该与小郎君……”
这么说话的功夫,侍女们已经匆忙上前来,给赵玄披上了厚厚的外裳,然后见张骏和赵玄这样动作,并不敢多待,只飞快地又退走了。
“摆驾。”赵玄用了极大的力气踹开了张骏,重新往外走去。
张骏无奈,也只好命人收拾了小轿,跟在赵玄身后,出了昭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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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晚,宫人们的脚步声放得很轻。
夜色当中,宫灯发出的微弱光芒也显得十分明亮,可也只能照亮一丁点地方,再远便仍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赵玄坐在小轿当中,却又觉得有几分茫然。最初的勇气过去之后,剩下的全是不安。
现在会去哪里看到赵青呢?会不会遇到刘太后呢?若是遇到刘太后,要怎么对刘太后说自己半夜想见赵青呢?
越想越不安,越不安就越是忐忑,忐忑得多了,竟然还有些后悔。
而恰是这个时候,外面的张骏又开口了:“陛下……咱们这会儿转回去,还来得及。”
要转回去吗?赵玄自己问自己。
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勇气,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去见赵青,这个时候,要转回去吗?
他几乎就要开始嘲讽自己的胆怯。
“继续往前走吧!”赵玄仿佛有些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支撑着,说出了这句话,“一切都有朕担着。”
外面张骏不再多说话,这一路静静地就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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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是极大的。
昭阳殿分开了前朝和后宫。
后宫当中的太液池又把后宫错落有致地分成了不同的部分。
太液池西北的那一片宫殿,因赵玄登基之后选了昭阳殿为主要的寝殿,那里离昭阳殿最远,后宫中妃嫔们又少,所以便空置着,并没有宫人入住。
赵玄从小轿中出来,看着挂着“含春殿”字样的宫殿,微微有些发愣。
张骏面上带着几分为难,口中仍然还是劝道:“陛下,这会儿回去,也还来得及。”
赵玄并不说话,他推开了张骏,上前去推开了这含春殿的大门——沉重的嘎吱声,这宫殿一定是许久没有修缮过了,他这样想着,然后一抬眼,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都是在刘太后那里见过的宫人。
见赵玄来了,那几个宫人慌张了一阵,又急急忙忙跑进去叫了人。
赵玄站了一会儿,便看到范女史从里面出来了。
“陛下。”范女史微微行礼。
“你……你不应该在承香殿伺候皇后吗?”赵玄愣了一下才问道。
范女史低着头,却并没有回答赵玄的问题,只不紧不慢道:“陛下不该来这里,陛下请回吧!”
一晚上听了太多次这句话,赵玄莫名火起,于是也不理会她,便直接抬腿往里面走。
范女史紧追了两步,拦在了赵玄的面前,仍然是低着头,沉着道:“陛下来这里,只会惹太后娘娘不高兴。陛下请回吧!”
“朕去见青弟,你让开。”赵玄并没有对范女史动手,只是怒喝了一声,“朕与母后的关系,也并不需要你们这些奴婢来担心。”
范女史抬眼看向了赵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让开了道路,静静地跟在了赵玄的身后。
张骏也慌忙跟了进来,与范女史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赵玄漫无目的地在这含春殿中走了一阵子,每一间屋子都是空的,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仿佛也在昭示着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
终于,在一间放着书架书案的小偏殿中,赵玄隔着窗户看到了靠在书架边上盖着毯子已经睡着了的赵青。
书案上那根蜡烛已经快要燃烧殆尽,蜡泪堆积,烛火摇晃。
赵青脸色惨白,右手虚握着一卷书,左手则在毯子下面。他睡得似乎并不安稳,眉头紧皱,在睡梦中也好像在烦恼着什么。
“青弟。”赵玄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微微发胀。
“陛下……”范女史再一次拉住了赵玄,“陛下该回去了。”
赵玄甩开了范女史的手,走进了屋子里面,想要唤醒赵青。走到了书案旁边,他却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太对劲——刚在站在门口,是看不到书案边上的铁链的——铁链的一头是墙上的铁钉,另一头则消失在了盖在赵青身上的毯子下面。
赵玄觉得有些发懵,连手都颤抖起来。
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毯子,赵玄看到了那拇指粗的铁链锁在了赵青的左手腕上,再顺着赵青这明显不太舒服的姿势看下去,便看到了锁在他左边脚踝上的另一根铁链。
“这是为什么?”赵玄回头去看范女史,却压低了声音,不愿意吵醒了赵青。
范女史低了头,只道:“太后娘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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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春殿
赵玄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在刘太后那里见到赵青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惊讶极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然后他便听到刘太后说了赵青的身份, 原来他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他还有一个同胞的弟弟。
那个时候刘太后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他之前从未见过赵青, 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等他大婚的时候,就让赵青来替他和皇后同房,来帮他留下子嗣。
那个时候他还小, 尚且懵懂, 甚至是有几分庆幸的。那个时候的他,因为刘太后几次派了宫女来教他人事时候发现他并不能行人事,刘太后起初不信, 后来请了太医悄悄来诊治,又换了更多的女人来教他人事,可不行就是不行,他几乎心生厌恶, 甚至连大婚也不愿意。
赵青的到来,对那个时候的他来说是救赎。
但对于赵青来说,算是什么呢?
这么多年, 赵玄隐隐约约是知道的,可又不太想承认。
对于赵青来说, 大约是进入了一个牢笼,进入了一个必死的牢笼。
在渐渐长大之后, 赵玄也知道赵青对他来说真正意味着什么,他想过很多次,他想补偿自己唯一的弟弟, 可终究什么都不能做。他有时候会想,赵青这辈子大约没法堂堂正正出现在人前,那么自己便多和他分享一些就是了——哪怕是皇位呢?这后宫,不过是后宫而已,若赵青真的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只是他仿佛从来都想得太简单太容易,只是事情从来都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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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玄屈膝半跪在了赵青的面前,用手去拉扯了那铁链子,范女史和张骏的脸色微变,这个时候却又不太敢上前去说什么。
赵玄的脸色已经太难看了,就连他们——平常只听从太后吩咐的他们——也害怕这个时候惹怒了赵玄,会出了什么事情。
铁链哗啦啦地响了起来,却并没有能够从赵青的手腕上解脱。而赵青却因为这样的动静醒了过来。他有些怔忡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赵玄,又看向了他身后的范女史和张骏,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青弟。”赵玄敏锐地察觉到了赵青的转醒,他抓住了赵青的手,一大滴眼泪就用眼眶里面掉了下来,“青弟,对不起,我……我并不知道的……青弟我现在就带你走。”
赵青看着面前的赵玄,说不出话来。
赵玄这边说着,便要拉着赵青起来。可铁索显然限制了赵青的活动范围,他站起到一半,便被铁链给拉住,最后不得已只能重新坐下。
“解开!”赵玄回身朝着范女史怒喝。
范女史垂眸,却并没有动。
“连朕的话都不听吗!”赵玄气恼地摔了一旁的茶杯,“给朕解开!”
范女史抿了抿嘴唇,后退了一步。
赵玄气急了,他上前了两步,正想逼着范女史拿钥匙出来的时候,忽然看到从门口转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刘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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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后披着斗篷,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目光冷静地看着赵玄。
“皇儿若是睡不着,不如把奏折给看了,何苦到这里来胡闹?”刘太后看也没有看赵青一眼,只是静静地看着赵玄,“皇帝就该有皇帝的样子,国家大事才是你需要去操心的。北方的战事还没消停,幽州卫国公还在浴血奋战,皇儿在京城,难道就把心思放在这种地方?”
“母……母后……”赵玄目光黯淡了下来,“母后……您什么时候来的?”
“已经三更天了。”刘太后并没有回答赵玄的话,“当初哀家陪着先帝看奏折,曾经看到了五更天,天一亮,先帝就去立政殿上朝。那时候先帝的身子那样不好,尚且挂念朝政,皇儿如今看着生龙活虎,心思怎么能放在别处?”
赵玄被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几乎说不出任何话语了。
刘太后又道:“之前哀家对你还是太过放纵了,你是皇帝,虽然是想做什么而就能做什么,但是在朝政上,却并不由得你为所欲为随心所欲。”
而这时,赵青却不期然开了口。他挑衅地笑了笑,语带讽刺:“玄哥也不过是在奏折上批阅上太后您的意思罢了,所以……究竟有什么可忙碌的地方呢?”
赵玄一怔,头却低了下来。
刘太后仍然是不理会赵青的,她看向了张骏,道:“你送陛下回昭阳殿去,看着陛下把折子都批阅完了,才能休息,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