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主事读罢,把手一挥,喝道:“把杨承宗验明正身,给我拿下了!”
三位老爷听了这道圣旨都如五雷轰顶一般,承宗年纪尚小,这要是被抓进了刑部天牢里,那不是想要什么口供就有什么口供。而皇帝都已经下命令将承宗和张琳抓紧天牢了,这事情岂不是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几个人心里都是一寒。
说话间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已经扑了上来,一条锁链已经套在了他的身上。承宗事先得了叶邑辰的传话,此刻并不算太过慌乱。
那向主事将圣旨交到大老爷手里让他找地方供起来,然后皮笑肉不笑地道:“几位大人,下官差事办完了,这就要回去交差,告辞了!”
“大 人且慢!”大老爷紧走一步上前,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悄悄塞到了向主事的怀里,凑近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和兄弟们办案辛苦,小小意思不成敬 意,请大人拿去给各位兄弟买一碗茶喝。犬子年纪小不懂事,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还望大人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向主事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冷笑,当年他给五老爷送银子的时候,五老爷就没有要,最后他的弟弟挨了八十大板,被发配到云南不毛之地,受不得那份罪,不过两年就中了瘴气死了。
他心里恨透了五老爷,恨透了杨家,可是杨家家大势大,他本来以为此生报仇无望,谁知道竟然给了他这样一次好的机会。
他 一把便将大老爷的手推了回去。冷冷道:“大人的心意下官领了,不过贵公子乃是皇上钦定的科考嫌犯,下官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随便沾手。您还是留着银子,好好 打点关节,救贵公子得脱囹圄,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小事,因为这件事,叫整个杨家蒙羞,连累了老太爷的名声才是大事。”
句句都是讽刺,听得大老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大老爷心中恼恨,却没有什么办法。
向主事押着承宗出了杨府,刚转出棋盘街,就被一群持刀配剑的人拦住了去路。他心里暗暗吃惊,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有人敢当街抢劫钦犯不成?
正琢磨着,只见人群左右一分,走出一个身穿竹青色长袍,满脸都是笑容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怎么,向大人不认识在下了?”
向主事吃了一惊,脸上立刻堆了真挚的笑容:“认得,认得,您马大总管名满京师,除非是瞎了眼的,哪个不认得您呢!”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马福。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马福身为王府的大总管,绝大多数时间代表的都是王爷的立场,手面十分巨大,能量十分惊人,就是刑部尚书见了马福也要客客气气的,何况他一个小小的主事。
向主事见了他赶紧给他行礼。马福别看只是一个管家,可是这官场上,朝廷里,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平日里向主事就是想巴结也巴结不上。
马福微微一笑,走到跟前亲热地揽住了向主事的肩膀,“老夫与向大人一见如故,前两天咱们还一起喝过酒,不知道向大人记不记得。”
向主事受宠若惊。前两天是和这个老家伙一起喝过酒,不过陪着他的是向主事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也就是正三品的刑部左侍郎倪大人,他只不过是上前敬了一杯酒,这老家伙当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现在却是这般,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
说 话间向主事已经被他搂着拐进了一个胡同里。马福这才松开了手。“老夫知道大人有公事在身,不敢多做打扰。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奉了王爷的命令前来……”他微微 一笑,“大人想必也知道,今天您带走的这位钦犯,乃是咱们王爷的小舅子。咱们王爷别的不说,对于现在的王妃那可是千娇万宠,她亲自开口求了王爷,王爷才叫 老夫来和大人打个招呼……”
向主事是想巴结马福,可是他也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杨家。此前他早在心里想好了,回去把杨承宗行进天牢之前,要好好给他吃点儿苦头,先为自己冤屈而死的弟弟讨回点儿公道来。
马福一句话就让他放下恩怨,他心里怎么能平衡,怎么能乐意?
毕竟马福能量再大,也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便推脱道:“马大总管,不是下官不给您老人家面子,实在是杨家的三少爷乃是皇上亲自下旨逮捕的,事关重大,下官位小职卑,就是想帮三公子一把,也有心无力啊!”
马 福微微一笑:“刑部大牢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别人不知道,难道老夫还不知道?既然是你向大人抓的人,自然该是你向大人的人前去看管,我可有说错了?”到时候 不说别的,就是随便给承宗弄点馊饭馊菜,估计他也受不了啊!更何况这里边的*事情又何止这一点儿,给他上点私刑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他们能让犯人不明不白地死在牢里,别人还一点儿都查不出原因来。
听了马福这么说,向主事神色间微微露出尴尬,想到自己的冤屈而死的弟弟,却闭上嘴一时不肯说话。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叶邑辰早就和刑部分管着天牢的左侍郎打过招呼了,不过县官不如现管,上头打点好了,下头要是搞不定,也是一样的不行。叶邑辰这才派了马福亲自来和向主事谈。
马 福心里暗暗冷笑,若不是因为这件事,一个小小的主事他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心里虽然如此想,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咱们王爷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 的,也知道向大人的难处,所以咱们王爷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希望向大人在力所能及、职权所在的情况下,多照顾一点儿三舅爷。咱们三舅爷从小没受过苦,又是读 书人,可受不得那种馊了的饭菜,还有狱中的打骂□,只要你行个方便,到时候王爷自然承向大人这份情。”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才继续道:“咱们王爷也听说了,你们刑部如今刚刚出了一个员外郎的缺,如今人选还没有定下来……”说到这里,马福就打住了。
刑 部主事是正六品,刑部员外郎是从五品,主事升上去刚好就是员外郎。向主事不是正经科举出身,在刑部主事上熬了七八年的资历,好不容易熬到其中一个员外郎升 迁了,本来以为凭资格,怎么也该轮到他了,谁知道有人给他透了消息,说是吏部要安排锦乡候的嫡枝的一个子弟来做这个员外郎。
这几天向主事正憋着一肚子火呢,回家就打人骂狗。可是他门路没有人家硬,银子没有人家多,再怎么生气也是没有用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吏部的文书下来再想更改那就不可能了。
正 在这个时候,马福来了这么一句话,向主事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头上涌,忍不住颤声道:“只要王爷肯替下官说一句话,就是叫下官赴汤蹈火,下官也在所不辞!还 请马总管在王爷面前帮忙美言几句。”其实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而已,根本就不用王爷出面,只要马福出面,去和吏部文选司的人说一声,这件事也可以轻松办 下来。
马福笑呵呵地道:“咱们王爷一向最是恩怨分明的,知道向大人克己奉公,尽心办差,和吏部打声招呼,也不过就是说句话的事儿!”言外之意是,这件事成不成,还得看你向主事接下来的表现。
向主事早已喜出望外:“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定然尽心竭力,不敢有负王爷所托!”
马福道:“既然如此,我便代王爷谢谢你了!”说着朝着向主事草草行了一礼。
向主事急忙避开一旁,连说:“不敢不敢!”
马福心中暗哂。有人想升官,有人想发财,有人爱女色,有人爱美酒,只要投其所好,这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马福又从怀中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到向主事的手里。向主事连忙推脱:“不敢再要您老人家的银子!”
马福笑着道:“你打点上下左右,需要不少的银子,既然是为王爷办事儿,怎么会叫你自己出钱,你尽管拿着便是。”
向主事又推脱了两句,这才踹了银票,这下更是心满意足。
马福还是有点儿不放心,看了他一眼又道:“向主事,我知道你和杨五老爷有点儿过节,不过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该过去就过去吧。人都得向前看,你说是不是!改日我坐东,请你和五老爷一块儿去淳熙楼喝酒,到时候请他亲自给你赔不是!”
向主事听得一愣,没想到这老家伙连他弟弟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真是手眼通天之辈啊。他这下更是不敢大意。马福话里的意思他听得明白,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弟弟,自然比不上自己的前程更重要。“您的意思我懂,必然不敢辜负王爷所托。”
马福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三舅爷就全拜托给大人了!”行礼之后离开了胡同,带着人十分痛快地走了。自始至终也没有向承宗的方向看一眼。
向主事平复了一下心情才从胡同里走出来。他手下的一个校尉走过来,低声道:“大人,咱们已经在此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是赶快回到部里交卸差事吧!”
向 主事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咱们立即启程!”众人一齐应诺,正要出发,向主事又道:“忙着,先把犯人身上的枷锁全都去了!”众人齐齐一愕。刚才那个校尉是 向主事的心腹,跟他还有点儿亲戚关系,最是知道向主事和杨家的恩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地问道:“大人?”众人也是跟着他办老了差事的人了,一起看向 向主事。
向主事威严地道:“没听见本官的话吗?三公子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咱们这么多人,还能让他逃了不成!还不快把他身上的枷锁去了!”众人这才答应着,将承宗身上的枷锁除去,向主事朝着承宗和善地笑笑,这才一挥手:“走吧!”
如此前倨后恭,承宗自然是认得马大管家的,心中已经是一片雪亮。
“三弟弟已经被刑的人带走了?不会有什么事吧?”王府正房里,雨澜靠在弹墨大迎枕上,满脸的忧虑。叶邑辰就坐在床榻边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你就放心吧,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那可是刑部的天牢啊!雨澜怎么能不担心。
叶 邑辰道:“这次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只能暂时委屈三舅兄在刑部大牢里呆上几天了。”他话锋一转道:“三舅兄聪明、沉稳、大气,就是年纪太小,还是嫩了一点 儿,砥砺一番,将来成就一番大事业也不是不可能的。”语气间对承宗颇为推崇的样子。听了承影和马福的回报,叶邑辰对承宗是真动了爱才之心,就算不是自己的 小舅子,他说不定也要插手管上一管。
雨澜道;“刑部的人不会对他动刑吧?”
叶邑辰道:“放心,刑不上士大夫,刑部大牢不是锦衣卫的诏狱,他们不敢随意动刑的。我和刑部左侍郎打好招呼了,进去之后,给舅兄一个单独的牢间住,并且特许派一个小厮过去侍候,到时候我叫承影过去侍候着,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反馈给我!”
雨澜见叶邑辰处处安排得当了。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