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霏和牛二公子的婚事终究是定了下来。尽管雨澜再三拜托了马芸娘,通过马夫人间接提醒了牛夫人找好提亲的对象,牛夫人还是隔了几日就再次登门,话里话外透出想要和杨府大房结亲的意思。对象却是七姑娘。
期间牛夫人请了大太太到府上吃茶,牛二公子牛征当日“恰巧”休沐呆在家中,便出来拜见。大太太见了,第一眼便有些失望,牛二公子长相实在平庸。好在接触下来知书达理,进退之间颇有法度,他生于武将之家却不爱武装爱书本,年纪轻轻已经考取了举人的功名,再打熬个几年,金榜题名金殿传胪怕也不是难事!
难怪牛夫人敢打首辅孙女的主意!
反正也不是给亲生女儿挑女婿,大太太觉得牛二公子马马虎虎可以考虑。
不过牛夫人一开口就要雨澜做儿媳妇,大太太见牛夫人有些不上道,她也不含糊,以雨澜上边还有两位姐姐亲事未定为借口,轻轻推却了。牛家只是从三品,雨霏品貌皆不出色,嫁入这样的门第已经是低嫁了,雨澜年纪渐大,已初现绝色姿容,加上琴棋书画样样来得,虽然生母身份卑微,却也不是牛家这样的人家能够妄想的。
牛夫人闹了个没脸,怏怏回家,牛大人听说之后就把老婆狠狠骂了一顿,他也是一门心思想要和杨家做成亲事,他在北镇抚司已经干了十年,虽身为皇上的亲信,但人往高处走,谁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是和首辅攀上了亲戚关系,那对他的仕途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牛夫人只好带着礼物厚着脸皮再次登门,这回话风一转,结亲的对象从七姑娘变成了四姑娘,这一次大太太没有当场推却,只说家里还有老太太,要和老太太请示一番。
所谓抬头娶妇,低头嫁女,牛夫人知道大太太没有当场推辞那就是有戏。这个时候拿拿架子也是应该的,也就只好忐忑地回府等候消息了。
大太太倒也没有诓她,牛夫人走后她就到了松鹤堂求见老太太。本来以牛夫人这朝三暮四的态度,依着大太太的性子,是不屑于和她结亲的,可雨霏实在是拖不起了,老太太给她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大太太也就把牛家这门亲事当成了救命稻草——先拿着应付过去再说。
到了松鹤堂,大太太将牛家的情况一说,老太太心里一盘算:杨家是文官之首,牛家属于武将系统。自古文武相交是朝中大忌,不过牛二公子不是嫡长子,雨霏又是不出挑的庶女,牛二公子走得又是科举正途,倒也没有大的妨碍。
老太太对于孙女的婚事就比大太太上心,又再请了牛夫人牛二公子上门拜见,一见之下对于牛征大为满意。当场就流露出满意的意思来。牛夫人回到家里就请了大媒上门,两家换了庚帖合了八字。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如此这般一番,唯独没有人问过四姑娘雨霏是否愿意。本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也没有她插足的份。那日老夫人宴请牛夫人牛二公子,雨霏到底冒险偷偷看了一眼,回去之后就关上秋香阁的门狠狠发作了一番。
那牛征不要说和叶敏淳这种顶级帅哥相比,就是家中一个仆役小厮也生得比他好看些。雨霏又怎么能甘心!更何况牛家只是从三品,同品级的武官比之文官又低了一头,一心想要嫁入高门的雨霏自然看不上眼。把大太太恨毒了,这时府里又传出牛家一开始求的是七姑娘,雨霏一腔怨气更是全发到了雨澜身上。“贱人!”“□养的小蹄子!”骂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歇嘴。
雨澜听说了之后却深为雨霏高兴。牛家品级虽低,却是天子亲信,牛大人执掌“诏狱”权势滔天,牛夫人见过一面看得出来并不十分难伺候,牛二公子年纪轻轻就中了举,更是前途一片大好。武将之家里头的弯弯绕绕肯定比文官要少的多,这样的门第,如果可能的话她宁愿代替雨霏嫁进去!
几家欢喜几家愁。雨霏也好,雨澜也罢,谁也改变不了这个既成事实。
这门亲事定下之后雨霏便不再去闺学上学,整日躲在秋香阁绣嫁妆。在大太太的强烈要求下,雨霏的婚事定在明年的三月间,时间十分紧迫。大太太一边忙着准备她的婚事,更糟心的却是雨馨的婚事。
自进入冬天以来,太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尤其是晋王妃白氏的去世,给了老太后以沉重的打击。大太太每日求神拜佛,希望太后她老人家长命百岁——至少也得等雨馨当上太子妃您老人家再蹬腿啊!
慈宁宫。
慈孝皇太后躺在大迎枕上,脸色蜡黄,屋内数盆炭火熊熊燃烧,温暖如春,太后却依旧觉得冷。她知道自己的命不久矣,想起自己十四岁嫁给太宗皇帝,一生无出,为了丈夫,为了儿子,为了帝国付出了一生心血,可是直到今日大楚依旧国中有国,统一无期,皇上昏聩,太子懦弱,愈发显得晋王卓尔不群,能力出众!当年太宗皇帝为了登上帝位,亲手鸩杀了哥哥太祖皇帝,这是报应吗?
若是皇帝之位重回太祖一支,是不是这个国家能够好一点儿?开工没有回头箭,这一切都已不可能了!
皇太后一阵咳嗽,一旁服侍的老嬷嬷连忙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端来痰盂,太后吐出一口痰,精神好了一些。老嬷嬷小心服侍她躺下,太后睁开浑浊的双眼:“我的日子不多了,咱们是该见一见景阳宫里的那位了!”
老嬷嬷是姓姜,跟了太后已经三十年了,深受太后的信任和倚重,听了太后的话不由双目含泪:“太后,您老人家福泽绵长,一定能够长命百岁的。您放宽了心,病自然也就好了!”
太后喘了一口气道;“你也不用安慰我,我的身体我知道。趁我现在还明白,赶紧把能办的事儿都给办了!我倒是不怕死,我就是担心皇上,担心太子,担心大楚的江山啊……”
太后声音悲切,老嬷嬷已是老泪纵横。
太后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近些日子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连精神头也差了好多,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一双眼睛鲜少看错人,你觉得,慧妃是个怎样的人?”
老嬷嬷擦擦眼泪道:“老奴觉得,慧妃娘娘是个、是个聪明的!”
“聪明!聪明!”太后喃喃咀嚼着这两个字,缓缓道:“是啊!在跋扈的萧妃眼皮底下,以一介青楼女子身份,一步步从低等宫嫔升到四妃之首;不但生下了儿子,还能护着儿子健康长大;这样的女子,又岂止是聪明!”
“这些年来,她巧妙周旋在皇后和萧妃之间,虽然和谁走得都不近,却让两个人都没有把她当做潜在对手加以打压。这种手段,真真连我都自愧不如!”
老嬷嬷听得全身一抖。这种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太后歇了一会,才继续道:“萧家势力太大,皇后又是那么个绵软的性子,哀家这一去,恐怕后宫就要落入萧妃的掌握之中了,太子的地位也要因此不稳。若有慧妃在一旁协助,或许皇后还能与萧妃分庭礼抗。只不过,慧妃的性子哀家始终摸不透,希望这一次不是引狼入室吧!她毕竟还有一个儿子,难保她不会生出野心……”
老嬷嬷道:“慧妃娘娘在朝中毫无根基,皇五子又没有外家可以依靠,她应该不会这么糊涂吧……“
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好了,去叫她进来见我吧!”
是夜,慧妃连夜入觐慈宁宫,与太后密谈了一个时辰,方才神色凝重地返回景阳宫。第二日,皇太后颁下懿旨,给了慧妃协理六宫之权。明眼人都知道慧妃与太后达成了某种协议,萧皇贵妃得知消息之后暴怒异常,想到皇太后命在旦夕,终于生生忍下了这一口气。
当月,蜀汉大军集结,蠢蠢欲动,举国震动,正统皇帝亲率赵王叶敏瑜视察长江防务,内阁首辅杨培实随行,太子留在京师监国。
这一日,大太太入宫,先是拜见了太后,又去景阳宫拜见慧妃,回到杨府,大太太一扫往日的阴郁,变得满面春风。
当晚就将八姑娘雨馨叫到跟前,叫她速速准备,明日带她前往西山灵光寺进香。八姑娘听了自然高兴。
第二日,雨馨收拾停当到正房来见大太太,却见大太太病恹恹歪在罗汉床上,只说自己染了风寒,八姑娘心下失望,以为西山灵光寺自己是去不成了。谁知大太太竟允了她独自前去,只派了吴妈妈随行。
随着年纪渐长,大太太对雨馨的管束也是越来越严。今日肯如此安排,雨馨真是喜出望外,于是喜滋滋地带着丫鬟婆子出了杨府。一行人行出数里,出了城门,快要到灵光寺的时候斜刺里冲出一伙黑巾蒙面的盗匪,将雨馨乘坐的马车团团围住。雨馨那么大胆的性子也吓得头皮发麻。
恰巧这一日太子叶敏舒到京师五大团营视察军务,走到西山处恰逢匪人劫道。太子率领一干家将轻易将盗匪击溃,救下了雨馨。
当太子护送雨馨回到杨家的时候,稀里糊涂的雨馨还没有意识到,她的这一生,已经和太子叶敏舒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66 机关算尽前途未卜
蜀汉国薄力弱,不过仗着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大楚立国之后连年征战,北方少数民族年年犯边,始终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个国中之国,这才苟延残喘了这许多年。哪有实力真个向大楚开战。因为每年上供给大楚的粮食布匹早已成为这个小国的沉重负担,集结兵力也不过是想在谈判中捞取一点资本罢了。
正统皇帝带着内阁首辅亲临前线,楚军士气大振,楚国北方不靖,如今也没有力量一举消灭蜀汉,因此正统皇帝一到江南大营便派出使者,两方使臣在谈判桌上你来我往,大家在长江上下搞搞军事演习,谁也没有真正动手的意思。
半个月后,两国到底达成了一致协议,蜀汉去帝号称国主,以大楚为宗主国,蜀汉方每年向大楚提供“助军旅之费”银八十万两,绢四十万匹。大楚得了面子,蜀汉得了偏安之局,双方都比较满意。
搞定了这件大事之后,正统帝即刻摆驾返回京师,等杨首辅回到京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二月了。
杨家这个年过得颇为抑郁,八姑娘的这档子事情一传进老太太的耳朵,老太太当即就摔了手里的杯子。这些年老太太把家务全权交给大太太和二太太打理,自己只是专心礼佛,可老虎不发威你也不能拿它当病猫。所谓姜是老的辣,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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