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邑辰也是忙昏了头了,听说大嬷嬷来了,亲自出门来迎接。大嬷嬷是奶过他的,情分自然不同。
进了书房见过礼,叶邑辰叫人端了锦凳给她坐,寒暄了几句,叶邑辰问:“嬷嬷身体可好?家里一切都好吧?”
大嬷嬷笑着道:“托王爷的福,老婆子身子骨还硬朗,家里也都好。”
叶邑辰笑容温和地道:“奶兄是个得力的,在五城兵马司尽职尽责,很受上峰器重,张指挥使见我一回夸他一回,这阵子刚好五城兵马司出了个分指挥使的缺,我已经和兵部打好了招呼,就叫奶兄补了这个缺。兵部的任命文书不日便会下达!”
大嬷嬷听得喜上眉梢。站起身来就对叶邑辰福了下去:“多谢王爷恩典!多谢王爷恩典!”
五城兵马司分指挥使虽然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但是权力却是极大,管的事情也是极多,大嬷嬷自然感恩戴德。
叶邑辰说她儿子“勤勉得力”,勤勉得力的人多了去了,真正能坐到那个位置上的,还要靠朝中的关系。
大嬷嬷谢了又谢,叶邑辰抬抬手:“嬷嬷不必如此!这也是您应得的。”
大嬷嬷知道叶邑辰的脾气,他觉得应该给你的,你不提不求,他也会给你,他觉得你不应该得的,就算你去求了也没有用处。
他对下属施恩也是从来不会吝啬的。
大嬷嬷来的时候见外书房内外气氛十分沉凝,早就知道发生了大事,可是叶邑辰脸上丝毫不显,这份养气功夫倒是比以前还精进了几分。
又说了几句闲话,大嬷嬷实在有些忍不住了,问道:“不知道王爷这次叫了老婆子前来,有什么吩咐?”
叶邑辰神色就有了一丝沉凝:“嬷嬷想也知道,王妃自打怀孕以后,怀相一直不好,好不容易过了头三个月,昨天开始又有些不稳当,本王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瞧,太医说叫她卧床休息,不能多思多虑,最好是一点儿心都不操……”只字不提叶敏文的事儿。
“……可这么大个王府,没有个当家主事的可不成,王妃身边的管事妈妈到府里的日子还短,本王怕她镇不住场子,嬷嬷是本王身边的老人儿了,这次请你回来,是想请你再帮着管上几天……”
大嬷嬷吃了一惊,这和纯钧说的可不是一回事。
王爷这样说了,她也没有多废话:“老婆子是个直肠子,既然王爷不嫌老婆子年纪大了误了事,那老婆子就勉为其难再帮着王妃管几天,等王妃大安了,老婆子还回家去享清福去!”
叶邑辰听了就露出笑容来。
送走了奶娘,白大夫来了,白大夫是来给叶敏文复诊的。龚太医虽然也被安置在了王府里头,可是叶邑辰不想这件事叫太多人知道,也就还是叫了白大夫过来复诊。
他带着白大夫进了里间,看见叶敏文到现在仍然昏迷不醒,不由得眉头大皱:“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昏迷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妨碍?”
白大夫一边给叶敏文把脉,一边看着叶邑辰的脸色,小心地回道:“大少爷的脉象,比之昨天晚上已经平稳了许多。睡上这一阵倒是无妨的,这屋子里点着安息香,本来就是叫大少爷好好睡一觉的,我再开服药给大少爷服下,估摸着今天晚上明天早上便该醒了!”
白大夫开了方子,承影亲自去药房抓了药,小丫鬟们煎好药。叶邑辰看着奶娘给叶敏文灌了药,又嘱咐几句,去了正院。
雨澜吃了龚太医的药方,正院里的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叶邑辰走进正房的时候,雨澜正就着晓玉的手喝药,这是第二剂了。叶邑辰看完儿子喝药,又看妻子喝药,心里十分的不好受。
雨澜的下红还没有彻底干净,不要说走路,连床都不敢下。看见叶邑辰进来,她匆匆忙忙喝完了汤药。
叶邑辰怜惜道:“慢点慢点!”
晓玉施礼之后端着药碗下去了,别的丫鬟也跟着退了下去。屋子里就剩下了两个人,叶邑辰在床榻边上坐下。问了一句:“好点了吗?”
“好点了!龚太医的药还是有效果的,喝下去不过半个时辰,下头的血便少了许多。龚太医说再喝三天,便可以换个方子了。”也就是说不再用那种虎狼之药了。
叶邑辰见她不过一两天,已经脸色憔悴,瘦得下巴都更尖了。心里也颇不是个滋味。
雨澜就问道:“文哥儿怎么样了?我、臣妾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去外书房看他!”她是真的有些担心叶敏文。
叶邑辰道:“我叫了白大夫给他复诊,开了一服药,给他喝了下去,说是今天晚上,最迟明天早上就能醒来了。”
雨澜听了,紧皱的眉眼舒展开来,“谢天谢地,文哥儿能够平安无事就最好了!”
平日里两人单独相处总是有说有笑的,叶邑辰无论引出什么样的话题雨澜总能跟着说上几句。她性子温婉又不失活泼,两人相处是极融洽的。可是今天,明显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气氛显得十分尴尬。
雨澜没话找话地说道:“王爷还没用饭吧,想吃什么臣妾叫晓玉去厨房传菜。”
叶邑辰问;“你吃过了?”
雨澜点了点头:“太医叫臣妾卧床休息,臣妾现在是一动不敢动,刚刚晓玉已经喂臣妾吃过了。”
一口一个“臣妾”,听得叶邑辰心里只发赌。
雨澜叫了晓玉进来,问:“王爷想吃点什么?”
叶邑辰道:“你看着给我点吧!”
雨澜就照着他平日里爱吃的,点了几样。晓玉下去传菜,叶邑辰忍不住道;“你不想问问晓月怎么样了?”
雨澜垂下眼睑。“王爷若是愿意告诉臣妾,自然就会告诉,若是不愿意,臣妾也知不知道都所谓的……反正臣妾是不相信晓月会做出什么背叛臣妾的事情的,至多不过是栽赃陷害罢了!”
叶邑辰真是拿她没办法,摇了摇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看来真是太宠着你,把你宠都脾气这样大……我不过是稍有迟疑……哎,算了,本王,我一辈子没有向人低过头,这一回……是我错了!”
雨澜讶然看着叶邑辰。“王爷,您何必……”叶邑辰有着皇族特有的骄傲,叫他认错,真的是比杀了他都叫他难过。
叶邑辰苦笑道:“我若是不把这件事说清楚,你心里不痛快,再影响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我本来想着,今天晚上睡觉,待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慢慢和你解释,谁知道,算了!”
他 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慢慢说道:“我小的时候,父皇就教导我说,我将来是要做大事情的人,做大事第一件要做的,就是装腔作势,不论你心里想什么,都 不能叫人知道。要让别人猜不透你心里的想法……否则,某些善于逢迎的人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你,叫你开心,若真是那样,那我这一辈子,身边永远都有围绕着 一群小人,什么真话都听不到!”
这个道理雨澜也懂,官场上的某些小人,最擅长阿谀奉承,钻营拍马,他们做出来的那些事情,是天下间最恶心最肮脏的。
“父皇暴死之后,母妃惶惶不可终日,怕太宗害我,那时候她对我说最多的话就是叫我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可那时我才六岁,哪里懂得了这么多。”
“后 来我到了西北大营,人也慢慢大了。太宗更是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他想除掉我,可又怕背上骂名,便使用各种阴谋诡计来对付我。那时我身边有一个小厮,跟着我 七八年了,有一次他在我的点心里加了砒霜,若不是敌军忽然来袭,我来不及吃那点心,我现在早就变成一堆枯骨了!”
雨澜听得“啊”了一声。
“后来我们打退了敌军,等我回到帐篷,发现传令兵养着的一条大黄狗死在我的帐篷里!”
雨澜道;“是因为吃了带毒的点心?”
叶邑辰点了点头,“我把那个小厮抓起来一番拷打,最后他受刑不过,招了出来,是有人给了他五百两黄金,他贪人钱财,这才在我的食物里下毒!”叶邑辰抬起头来,看着屋顶的承尘,声音苦涩:“……那一年,我才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