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见自己的女儿如此形容,脸色就不由沉了下去。对陆仲亨就有些夹枪带棒的,数落他照顾女儿不周,陆仲亨神态自若,全当听不明白。
大姑娘急得直给自己的娘亲使眼色。
老太太有些看不下去了,大太太这个人实在太没成算,她在这里数落女婿是给自己出了一口气,可要是碰上一个小肚鸡肠的,回过头来将气撒在大姑娘头上,最后倒霉的还是她的女儿。
老太太就打断大太太道:“老爷和老大也该散衙回府了,快去见见你们的祖父和父亲吧!”
拜见了老太爷、大老爷,陆仲亨留下两大车礼物返回了吉安侯府,大姑娘雨沐就跟着大太太进了上房,关上房门,母女俩说了一个时辰的私房话,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眼睛都是红红的。
雨澜听说了也唯有感叹:大姐夫明明是个好的,杨陆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可大姐姐为什么过得那般不幸福呢?
这个时代,女人真的很不容易!大姑娘这样,出身、容貌、品行样样拔尖,又有那样强势的娘家,却依然混得如此凄惨,到底应该怪陆家人、大太太还是这个时代呢?
过了端午节就是二少爷和三少爷府试的日子。大老爷一大早就起来,先开了祠堂,带着两个儿子拜祭了列祖列宗,又黑着脸敦敦教导一番:“你们要记住你们是我杨家的子孙,不要给你们的祖父和父亲丢脸。”
众姊妹将兄弟两个一直送到二门,大少爷承祖亲自带着小厮将二少爷三少爷送进考院。
柳姨娘回到合香阁,立刻跪在小祠堂的观音像前,点燃了檀香,一遍遍地念经,虔心祈祷。合香阁里气氛沉肃,婆子丫鬟们进进出出都小心翼翼的。
柳姨娘一卷《心经》没念完,就见一个丫头匆匆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二少爷出事了!”
柳姨娘大吃一惊,一把捻断手里的一串佛珠,噼里啪啦声中,佛珠滚了满地。
柳姨娘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敢胡说八道,诅咒二少爷我就叫了人牙子来立刻把你发卖了。”柳姨娘声色俱厉,心里却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小丫鬟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我也是听外院的小厮们说的,他们说,说二少爷坐着马车还没到考院,就肚子痛得厉害,然后就,就腹泻不止,连考院都没进去,如今被大少爷拉了回来,老爷太太全都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柳姨娘脑子嗡了一声,腿一软向后倒去。
“姨娘!”她身边侍候的赵妈妈慌忙伸手扶住了她。
柳姨娘急道:“快,快扶我去文轩阁瞧瞧!”隐隐觉得自己娘们儿似乎被算计了。
赵妈妈迟疑道:“可咱们没有老爷太太的吩咐,不能出擅自出二门。”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
赵妈妈无奈,只得一边叫丫鬟准备帷帽给柳姨娘戴上,一边扶着她出了垂花门,来到二少爷住的文轩阁。
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了,大老爷脸色铁青,儿子去考秀才却连考院的门都没能进去,这种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谁都要暴走!
大太太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完全不加掩饰。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柳姨娘方寸已乱,一进房间就看见儿子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想到辛苦谋算的一切都化为泡影,儿子写入正房名下已经不可能,柳姨娘心中大痛。竟然忘了先给老爷太太见礼。
“姨娘!”承业眼中含泪,刚叫了一声,下腹一阵雷鸣,连忙从榻上爬起来,旁边的小丫鬟忙扶起他,跌跌撞撞地往净房赶去。
柳姨娘泪眼婆娑地看着承业奔出房间,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大老爷膝前,“老爷,您瞧瞧业哥儿的样子,分明被人在饮食中下了泻药,老爷,这是有人不想我们母子好过呀,竟用这种手段毒害业哥儿,让他连秀才也考不成,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说毕抱住大老爷的双腿,放声大哭。
大老爷不是瞎子,早已看了出来,一双眼睛似欲喷火,直直瞪着大太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早饭是在正房吃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太太虽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可见了大老爷的态度也不由怒气上涌,她冷笑连连道:“老爷,做人不可太过偏心。我便是再不喜欢二少爷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况且三少爷也是在我那里用的饭,怎么没事?偏偏只有二少爷被人下了泻药?别不是他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反而将这个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吧?”
说着业哥儿已由丫鬟扶着从净房里出来,大老爷狠狠瞪了他一眼,声色俱厉道:“孽障,你可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承业见父亲的额头上青筋暴起,长这么大,还从未见父亲发这么大火,他吓得在生母身边跪了下来,嗫嚅道:“孩儿没有……”
大太太冷笑道:“二少爷一定要好好想想,毒害庶子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大老爷厉喝一声:“说!”
承业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一时六神无主,吞吞吐吐道:“只在上了马车的时候,吃,吃了一粒‘舒风丸’……”
大老爷眉心间已攒起两个大疙瘩,显然是在强自压制着暴怒:“那是什么东西?”
承业不敢隐瞒,在大老爷的高压下,也顾不得替柳姨娘遮掩,一五一十地将柳姨娘花重金请来“仙丹”的过程述说了一遍。
大老爷听完了怒不可遏,狠狠给了柳姨娘一巴掌:“无知蠢妇,这种江湖骗子的话你们也信?真是愚昧至极!为什么不提前与我商量就自作主张?”
柳姨娘玉白的脸颊上出现五道鲜明的指印,她伺候大老爷近二十年,大老爷对她疼爱有加,从未有一个指头加诸于她,今天却当着嫡妻的面子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柳姨娘愣在那里,连哭都忘了!
大太太看得暗爽不已,恨不能拍两下手庆祝一番。
大老爷仍是怒气未歇,厌弃道:“今次你们两个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从今日起,柳氏禁足三月,没有我的命令,一概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又对承业道:“你这个孽畜也给我闭门读书,好好反省自身!我会定时检查你的功课,若再敢延误,定请了家法伺候,绝不饶恕!”
最后才缓和语气,对大太太说:“以后业哥儿的一应生活起居还是交由太太处理,请太太多多费心!”
大太太得了里子又得了面子,心中畅快无比,这时也不再拿架子,而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
大老爷拂袖而去,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这对母子一眼。柳姨娘这才哭出声来。
大老爷回到书房,立刻派了人去干鱼胡同玄极观找那位卖给承业仙丹的道人,那人早已无影无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畏罪潜逃,这时更是坐实了那道人的罪名。这一回是真的气得不轻。大老爷当夜就住到了正院新收的通房丫头红雪房中。
这一局较量,大太太完胜!
几日后,承宗独个一人从考院里回来,这次承业出了那种事,一家人便都对承宗寄予了厚望。连老太太都等在怡宁居的正房里等着孙子。
承宗进了门,见过一众长辈,已是熬得脸色乌青,大太太急急问他考得如何,却被老太太打断:“孩子累坏了,先回房好好睡一觉,醒来再说不迟。”
大老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大房到现在还没有个秀才呢,他在老二的跟前就总觉得抬不起头来。这时却也佯作不以为意地附和道:“宗哥儿毕竟年纪小,中了是运气,不中也是本分!”
承宗拜别了众人回房补觉。众人议论一番也就散了,只等府试的成绩出来。雨澜虽然对承宗满怀信心,但心中总也有些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