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往来并不频密,叶敏淳兄妹平日和雨澜见得都少。叶敏淳就仔细看了她一眼,只觉得雨澜清新婉丽中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独特的风质,竟是从所未见,让她在花枝招展的脂粉堆里显得与众不同,便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雨澜前世毕竟在快节奏的职场中打拼经年,虽然在杨府里韬光养晦尽量低调,但身上那股子充满自信,自强独立的白领气息还是让她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银月已经拉着她的手,一脸的高兴:“早听说舅舅家里有个生得好看的七妹妹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又是这样的孝顺。怪道外祖母和大舅母不舍得让出来见人!是怕别人惦记着给拐跑了吧?”大家一阵笑,银月又笑:“这个妹妹我好生喜欢,以后可不许再藏起来了不让见了……”又对雨澜说:“有空就多去王府走动走动!咱们姐妹也亲近亲近。”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也像是完全不知道雨澜是庶出的。
老太太笑道:“就你这猴儿话多!”银月就是一阵撒娇不依。
笑闹了一会儿,小丫头搬来椅子大家按长幼次序坐了。老太太问起杏花宴的事情,雨霞立刻抢着将今天的盛况说了一遍。刚才雨澜成了众人的焦点,银月公主又对她另眼相看,雨霞心里早就老大的不高兴了。
“……除了银月表姐,还有一位郡主,两位县主,不算我们,五位阁殿大学士来了两家,刘阁老和谢阁老家。各部堂官侍郎就不必说了,大九卿小九卿家里的姑娘也来了大半,此外,还有善国公徐家的姑娘、鄂国公常家的姑娘、宋国公冯家的姑娘、延安侯唐家的姑娘、吉安侯陆家的姑娘、江夏侯周家的姑娘……”
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京师贵女网罗大半,算得上是一次难得的聚会了……”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叶敏淳。杨家几个女孩的目光也齐刷刷落到了叶敏淳的身上。雨霏和雨霞的目光尤为灼热。
若是能得嫁这样一个如意郎君,这辈子也算没白活了。
叶敏淳就有一点尴尬,延庆王妃这次兴师动众办劳什子杏花宴,把大半个京城的贵女都请了来,他哪有个不知道其中含义的。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可是京城中的这些娇生惯养的贵女……
他就若有若无地看了眼雨澜。穿着件芙蓉色的春衫,没有用金银线滚边,也没有繁复的刺绣刻丝,显得颇为素净,一头乌鸦鸦的头发挽起来,梳了一个简洁的螺髻,簪了一枝海棠步摇,圆润饱满的小耳垂下吊着一对南珠,再无其他饰物。
再看看其他几个表妹,哪个不是穿红着绿,头上珠翠满头,雨澜就像万丛红中一点绿,别有一番风致。只见她面若花蕾,手若柔荑、肤若凝脂、朱唇不点自红,脸上也未见脂粉,虽然还是略显青涩,却已有了一股难以掩饰的楚楚动人之色。
叶敏淳见过许多漂亮的少女,但却觉得雨澜和别人都不一样。都说气质比容貌更重要,雨澜身上有股特异的气质,她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却不经意地就吸引了人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叶敏淳就想起一句诗: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初看也许没觉得怎样,但越看便越觉得她生得好看。有的人乍一看颇为惊艳,但看久了就会审美疲劳,雨澜恰恰相反,她的美丽是一种细水长流的美丽。尤其是一双眼睛黑嗔嗔的,清澈透亮犹如一泓清泉,仿佛一眼就能直看到底,可仔细看过去,又氤氤氲氲的像含蕴着无限的沧桑与叹惋,让人心里一紧,隐隐有些疼痛。
叶敏淳看了眼弟弟叶敏弘,发现他也在偷偷地瞧雨澜。
银月忽道:“大家都出去踏青赏花,为何独七妹妹没去?”叶敏淳、叶敏弘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雨澜心里七弯八转,立刻判断出小公主应该不是故意问这个问题让她出丑,也就无所谓地笑笑,实话实说道:“不瞒表姐,我犯了错儿,父亲罚我禁足一月,所以不能和姐妹们一块儿出去,直到现在都还深感遗憾呢!多亏了祖母怜惜体恤,准我出来和三姑姑以及表哥表姐见面。”说着就笑。
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雨澜却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不卑不亢语气亲切自然不带丝毫怨气,这下就连延庆王妃都对她刮目相看了。
银月公主起身一福,“哎呀呀!是我孟浪了!”就给雨澜赔礼道歉。
雨澜伸手扶住她,笑道:“不知者不罪,表姐别在意。”
这时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会上姑娘们做的诗文,老太太就问:“谁家的姑娘拔了头筹?”
延庆王妃笑道:“现在的姑娘个个满腹才华,做出来的诗都快赶上翰林院那起子清贵文人了,我看便是让她们考状元也使的了。今日以杏花为题,姑娘们很是作了几首好诗……”微笑着看了一眼雨霞:“咱们家的霞姐儿今儿露了大脸,大家共同推了她和翰林院掌院学士家的三姑娘和最优呢。”
雨霞心中大为得意,表面上当然谦虚:“三姑姑你也笑话我……我哪里有什么好诗,只不过随便作几句应个景!大家伙儿抬爱罢了!”
老太太听了高兴,也夸奖了几句。
八姑娘嘴角一撇,满脸不屑。大太太看了眼八姑娘,心里很不是滋味。二太太见了就在一旁上眼药:“霞姐儿,快把你的诗念给老太太听听,让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老太爷和大老爷都是文采风流的人物,哪有个不爱作诗的。雨霞为了争宠,在诗文上下了不少功夫,一早就在家里打腹稿构思诗句,果然露了脸。
雨霞听了众人的夸奖,兴奋得脸上升起两团红云。“三姑姑二婶婶过奖了!侄女微末伎俩,怎么能入祖母法眼。”不由去瞧叶敏淳,却见他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根本没有往自己这边看一眼,不由心下有些失望。
老太太听了也颇为高兴:“我们家不比别人家,你们的祖父诗文传天下,你们的父亲叔父也颇有文名,就算不能像男人那般考状元,也不能堕了父祖的威名。”
八姑娘越听越气,语带嘲讽地道:“谁不知我们这群姐妹中数二姐姐的诗做得最好,若不是二姐姐今日藏着不肯做,又怎么轮得到别人出风头?”二姑娘雨嘉马上就要嫁人了,今日出门算是给延庆王妃的面子,自然不会和未出阁的姑娘们争抢这些虚名。
雨嘉矜持地坐在那儿,笑容清冷,丝毫没有掺合的意思。
老太太就瞪了八姑娘一眼,她向来害怕这个祖母,吓得一缩脖子,立刻不敢说话了。
雨霞到底把自己做的诗念了出来。
雨澜听罢一笑。心想这也算不上什么佳作,不过以她这个年纪又是一个女子,能做出这也的诗也算难能可贵了,可见她在这方面没少下功夫。
这下子承祖、承业、承宗几个少爷都来了兴致,纷纷讨论起诗文的格律、韵脚,不大会儿,连叶敏弘也加入了进去。叶敏淳却在一旁微笑不语。
银月公主听得直撅嘴:“你们男人就喜欢这些干呀湿(诗)的!真无聊。”转头和雨澜聊起了外边的见闻。她声音软糯娇脆,口齿清楚,说得活灵活现,极具感染力。不一会儿,雨霏、雨馨、雨晴全都加入进来。
二姑娘雨嘉还是淡淡的,不大说话,雨霞只是抢着和银月公主搭话,却被大家有意无意地冷落,不一会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银月公主冰雪聪明,自然看得分明,却佯装不知。
这时承宗道:“淳表哥绝顶聪明,文武双全,何不也做首诗出来,给我们兄弟几个开开眼,也叫祖母品评品评。”
银月听见了,立刻拍手叫道:“好呀好呀!以‘春日’为题,限韵十五咸,给二哥哥一炷香的时间,做不出就要受罚。”
十五咸是比窄韵更难的险韵,又只有一炷香的功夫,银月明显就是在难为哥哥。
叶敏淳立刻举手投降:“好妹妹,哥哥认输还不成吗?哪有你这样做妹妹的,不帮哥哥搭台,处处给哥哥拆台!”连老太太也在一旁帮腔:“小丫头太刁钻!”
叶敏淳今天似乎兴致颇高,就笑道:“作诗就算了,前儿听太子说了一个对子,是东宫一位幕僚游戏之作,很有意思。我来考校考校各位兄弟姐妹。请外祖母给我们添些彩头,对的好的,就赏了他,可好?”
二太太就笑:“怪道淳哥儿想了这么一个题目,原来是惦记着你外祖母的好东西!”
老太太听了一笑:“如此甚好!杏黄,去拿我那柄白玉如意来,对子对得好的,我便赏了他玩去。”不一会如意拿了来,就放在桌子正中,一时间少男少女们个个摩拳擦掌。
大楚重文轻武,所谓“天子重英豪,文章皆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百战军功比不了一篇锦绣文章”,自太祖以来,文风昌盛,高门大户中三岁孩童也会念几句诗,对对子更是基本中的基本。因此在家庭聚会中,说起这样的话题也就再自然不过了。
雨澜也渐渐熟悉了古人的生活方式。想想那时没有电影电视,上不了网刷不了微博,娱乐极度匮乏,也只有这些文字游戏能让这些出身高贵的文人雅士们乐乐了。
☆、26 对对子七姑娘展才
银月就催:“哥哥快说快说!”
叶敏淳不慌不忙地笑笑:“一盏清茶,解(jiě)解(xiè)解(jiè)元之渴。”
此联一出,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出联敷衍其实不难,难只难在下半句里,三连字字同音不同,一时间哪有那么好对。
雨霞一心想在三姑姑和二表哥面前表现才情,立即费尽心思思量起来,连想了几联都对不工整,一时心里不由着急起来。
雨霏更是干瞪眼没办法,她长相平庸,才华也是平庸,吟诗作对本就不擅长,此时更不敢奢想。瞥眼间只见叶敏淳气质高华,儒雅倜傥,心中不由一阵酸涩,又是一阵忿忿不平,为什么自己的生母只是一个奴婢,为什么自己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