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侯深深看了她一眼,换好衣裳,坐下喝茶,这才道:“贼首章五龙前些日子在庆阳,被小公爷一□□死在阵前。敬国公父子昨日回京,交回兵符。皇上大喜,不日就要大开庆功宴。”
锦鱼倒也没太吃惊。之前她爹就说过,锦心的事,等敬国公回来再谈,可见那时候就已经知道敬国公回来的时间不会太久。
再说,敬国公是什么人?人家可是南征北讨,让北狄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对付几个暴民,实在是牛刀宰鸡,必然是手到擒来。
不过,柳镇立了首功,倒是有些意外。
江凌是景阳侯的女婿。
柳镇也是景阳侯的女婿。
两个女婿同时立下大功,也难怪她爹的嘴角都止不住要飞上天。
可是若是她爹知道,柳镇这个女婿很快就要变成半个,怕就没这么开心了。
锦心和许夫人那边的事,锦鱼一向不怎么跟秦氏提。
不想扰了秦氏平和的心境。
秦氏高龄产子,大悲大喜,都不是好事。
反正来日方长。
只要她们自己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许夫人锦心母女过得怎么样,又与她们什么相干。
她便给景阳侯使了个眼色:“爹爹,我今日来,是江凌有事要我跟您商议。咱们去书房说吧?”
景阳侯却先看了一眼秦氏。
秦氏脸上微红,淡淡道:“这些官场上的事,我也不懂。你们父女只管说去。”
转眼对着锦鱼,却又立刻满脸笑意,“你今日过来,也不叫人提前通知一声,我也好准备些你爱吃的,我这就去问问厨房,叫他们加几个菜,你晚上吃了再回去。”
锦鱼笑嘻嘻地也不拦着。其实她现在主持着江家中馈,又有钱,想吃什么吃不到呢。她们母女的日子都再不比从前。
*
景阳侯的书房与秦氏的院子隔着一个后夹道。
从正门走,要绕一个大圈子,可从后门走,倒是几步就到了。
进了园子,就见上房三间,修葺得簇新,红的漆,黑的瓦,白的窗,没描彩绘,园子里种的花草早就修剪过,被雪一堆,倒像蹲了一堆大大小小长得奇奇怪怪的小动物。
素净可爱,有一种宁静内敛的美。
锦鱼甚是喜欢,看了她爹一眼,道:“这可比不得望燕楼气派。”
景阳侯脚步微微一滞,道:“这里很好。不张扬,不华丽,安静温柔,像你……”
说到“你”字,音调低了下去,锦鱼却知道后头还有一个字“娘”。
她管秦氏叫娘,她爹现在也不管了。
江凌管秦氏叫岳母,她爹也不管了。
可是在她面前,要她爹称秦氏“你娘”而不是“你姨娘”,似乎还有些为难。
如果说“姨娘”,又怕她不痛快。
所以这话戛然而止,便有些怪异。
景阳侯自己也觉得尴尬,他怎么如今说句话,还要看这个女儿的脸色了?便煞有介事地咳嗽了几声。
锦鱼也没跟他较劲。
一时进了屋,见堂屋摆得倒是富贵,名家字画,青铜大鼎,紫檀大香案,没放桌椅,显得地方十分宽敞。
有小童领着,掀开了右首一道青绸绣一品清廉的帘子,进了右边的房间。
就见室内靠墙砌了一张暖炕,炕上放着花梨木的虎足炕桌,银蓝色的锦褥,墨绿闪金绣岁岁平安的大引枕。
炕前地上,中央放着四方茶桌,桌上暖窠里放着青花提梁壶,围桌放着四张禅椅。
靠墙两侧俱是檀木博古架子,上头放的不是古玩,而是各种竹子盆景。
锦鱼暗忖,她爹这是把望燕楼搬了一半过来了吗?
可就算她爹真搬过来,在这朴园里,她娘再是唯一的女主人,身份还是上不得台面,连去江家做客都做不到。
除非她娘有一天能得个诰命。
可是得诰命哪那么容易呢?
要么丈夫请封,要么母凭子贵。
丈夫请封,看她爹这模样,连个“你娘”都还说不出口,何况是给她娘请封,完全不可能。
母凭子贵?
就算她娘真生个弟弟,也要十几年才能长大,要能熬到官爵显赫,又得二三十年,她娘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是个问题。
凭女儿,可惜她也不是皇后贵妃,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正东想西想,就听她爹道:“炕上坐吧,暖和些。”
锦鱼回神,见她爹已经在炕桌左手坐定,她便走过去,往右手坐下,也不脱鞋,脚垂在炕边,斜坐着。
简单寒暄几句,她便把柳家求亲的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