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去看敬国公夫人,不想就见敬国公夫人脸色一顿,倒少了几分刚才的气势凌人,只冷道:“且等你女儿来了,你自跟她说去。”
刘氏便扶了许夫人重新坐下。
锦鱼垂着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就听得脚步杂沓,一时从屏风后头进来了好些人。
当中两人都穿着红锦洒金的衣裳,本来该衬得一脸喜气的,如今全都垂头丧气。
锦心更是手里捏着块碧色纱绢帕子,不停地抽泣抹泪。
两人进来便先给敬国公夫人行礼,又来见许夫人。
锦心这时打眼瞧见锦鱼也在,不由尖锐地叫了一声:“母亲怎么叫了她来!”
许夫人气势汹汹道:“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跟你相公说的!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自然要叫了她来。不然咱们母女浑身是嘴也说不清。锦鱼……如今人人都传说是你救的人,锦心是冒顶功劳。你倒说说看,到底为什么,你当初要瞒着我,不肯认了这功劳,定要推给你姐姐?你姐姐替你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你不出来替她分辨清楚,还叫个人吗?”
锦鱼:……
虽然她没闹腾,用这功劳换了她姨娘的奴籍,可许夫人冒领确实是先。
后来这些烂事,也不是她弄出来的。
现在许夫人倒好,什么事都往她头上一推,这是料定了她不敢不顺着她们的话说。
锦鱼暗暗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锦心身上。不过三日,锦心竟已经瘦了一圈,脸上涂了厚厚的粉,显得脸皮都厚实了几分,可还是掩不住红肿的眼皮,黑黑的眼圈。
不由想到永胜侯府。虽然永胜侯府上下都待她都好,江凌也极体贴维护,可她还是有一种住在别人家里的忐忑不安。何况锦心还要面对这么跋扈骄横的婆婆。
又想到景阳侯一再的教导,不管她认不认,她总是姓卫的。锦心在敬国公府倒了霉,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只是许夫人跟锦心,又实在是讨厌得很,为什么不管做什么都能把事情搞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了锦心,就要她来背锅,凭什么呢?
她迟疑着,不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凌。
江凌从头到尾本没说一句话,她这一看,江凌竟是立刻回望了她一眼,好像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她一般。
锦鱼迟疑着,正不知道怎么开口,江凌竟已经抢先道:“这些事,我媳妇都跟我说了,我来说吧。”
“你?!”许夫人惊得脸皮一个劲地抖动。不由暗暗后悔当时怎么一个大意,竟让江凌跟了来。若只是锦鱼,还好应付些。虽然经过同日出嫁这一回,她已经不敢再轻蔑地觉得锦鱼是个傻子了。但是秦氏还在她手里捏着呢,不怕锦鱼不乖乖的。可江凌就不一样了。
就听江凌道:“依我说,真相如今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全了两府的脸面。不知两位夫人以为如何?”
锦鱼:……她们都在纠缠真相,可就算让她来背黑锅,又有什么用?锦心也落不着好。救人的是她,不是锦心。锦心说自己救了小公爷就是骗世盗名。最后不过是她们两两败俱伤罢了。
怎么把这事圆了,不伤到敬国公府和景阳侯府,这才是重点。
江凌一语中的。
谁把江凌当绣花枕头,谁才是真草包!
这个相公,她可真是交了狗屎福运,嫁到宝了。
*
锦鱼当下便乖巧地坐在一边,听江凌说。
敬国公夫人与许夫人也不是傻子,一点就透。
当下敬国公夫人不由多看了江凌几眼,皱眉道:“如今这脸面伤也伤了,如何能全得回来?”
许夫人却凝神细思。
就听江凌慢悠悠道:“相必诚亲王当日喝了不少酒。”
诚亲王是亲王,可是如今皇上千秋正盛,又有他大哥太子在位。这皇位且轮不到诚亲王,所以他向来声色犬马,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不然也不会做出去偷听人家洞房这样不顾体统的事情来,醉后说了些胡话也是可能的。
许夫人接口道:“……你……你是想叫诚亲王改口?这怕是……”
“胳膊折了往袖子里塞。当初四姐出嫁,头抬嫁妆还是皇后娘娘赐的。若是这事闹出来,岂不叫人连皇后娘娘也一同笑话了?这话既是从诚亲王府传出来的,我们永胜侯府的人出来说什么,也是杯水车薪,倒不如求了诚亲王亲自出来澄清……若是小公爷不嫌弃我笨嘴拙舌,我可与你同去说服诚亲王。”江凌思路清晰,说得头头是道,还勇担重任。
锦鱼虽低着头,可嘴角忍不住一个劲地往上翘。
以后这些个麻烦事,都交给他,自己只消还同原来一样,养花种草读书习画便是了,想想都美滋滋。
就听敬国公夫人道:“既如此,此事宜早不宜迟。你们两个现在就去。”
锦鱼便起身道:“这事既已经解决,我不如就先告辞了。还赶得及宜春侯府洗三宴。”
不想敬国公夫人却冷声冷气横道:“你且在这里给我好好呆着。诚亲王如何说,还不知道呢!若是他不答应,这事便要着落在你的头上!”
锦鱼:……敬国公夫人跟许夫人还真像,只是一个太骄傲,装都懒得装,一个总是假惺惺。反正好事都是自家的,出了事就找人来背锅。明摆着欺负他们永胜侯府。
她便怏怏地嘟了小嘴,正要坐下,却听江凌道:“她一个人呆在这里,我难免牵挂分神,若是一个不小心在诚亲王跟前说错了话,岂不帮了倒忙?不如我就在这里陪她,四姐夫自己去找诚亲王吧。你们向来相得,必是能说得清楚的。”
说着,竟回到原来椅上,端然一坐,还冲锦鱼微微一笑。
他生得芝兰玉树,这一笑,真是如四月天一般清爽和煦,暖酥酥地直钻到人心里去。
锦鱼心里舒服得好像梅雨天晒了个大太阳,忍不住嘴角扬起,眼含秋波,一抹红晕悄然从耳后泛起。
锦心在一旁,见江凌拿乔,又与锦鱼两个眉来眼去,心中恼怒不已。
再看锦鱼,今日穿了件珊瑚色的对襟小袖衫,下头系了条素白珍珠绉纱拖地裙,上身纤细,下身飘逸。头上梳着元宝髻,插着珊瑚挂珠分心金凤花钿,又可爱又端庄。一张小脸,白里透着粉,清爽娇媚如晨雾中含苞的牡丹,又有一种新妇才有媚态。
她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又恨又气。她所有不痛快都是因为这贱人的出现!她抢了爹爹的宠爱。那个绣花枕头哪里是捧那贱人,分明不过是为了讨好爹爹罢了!他又有什么本事说服诚亲王?何必给他这个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