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司徒其实不太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毕竟上一次她见盛嘉言这样,还是多年前,他和揭雨晴经历了争吵、分手、和好、再分手之后,揭雨晴连夜搬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盛嘉言在揭雨晴的公寓楼下一坐就是一整晚,任司徒找到他的时候,他就那样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许久,他终是扶着额头,自嘲地笑了笑。
可和当年她陪着盛嘉言在公寓楼下一坐就坐到了隔天清晨不同,如今的盛嘉言只用了几秒钟时间就自行调整了过来,成功按下电梯按键。
一部无声上升的电梯里,各怀鬼胎的三个人——
幸好见到寻寻之后,大人们的这些不该有的坏情绪,很快就被这小家伙给闹没了。
寻寻带回来的行李被孙瑶收拾得乱七八糟,任司徒回家后发现这一点,立刻就找到理由躲进寻寻的房间,收拾东西不出来了,把招呼这两个客人的差事交给了孙瑶。
孙瑶哪会招呼客人?直接坐在沙发上,对着还站在玄关,找不到拖鞋换的两个男人手一挥:“随便坐!别客气。”
盛嘉言去而复返,时钟又是大驾光临,寻寻自然也就顾不得去黏着任司徒了,找了两双拖鞋,抱着拖鞋冲到时钟面前就问:“任司徒昨天是和你在一起吧?”
还不等时钟表态,寻寻已经特别得意地对盛嘉言邀功了:“嘉言叔叔,昨天你给孙瑶打电话说联系不到任司徒,其实是我叫孙瑶让你去找长腿叔叔的哦!果然!我没说错吧~”
盛嘉言无奈地揉了揉寻寻的头顶,“你啊你,之前你也管莫一鸣叫长腿叔叔,任司徒的男朋友——”盛嘉言对着寻寻示意了一下时钟,“——你总得给他个正经的称呼吧。”
说着便把拖鞋从寻寻怀里抽出来,弯腰换鞋去了。
时钟如今的心情甚是起伏,自己的男友身份被这个潜在情敌如此坦然地承认,他是该高兴还是疑惑?再者——“原来我不是你唯一的长腿叔叔?”
时钟挑眉,略带不满地问。寻寻却一点儿也不心虚或者难堪,因为他准确抓到了重点:男朋友???
以至于寻寻根本来不及回答时钟的问题,就一溜烟地跑去房间找任司徒。
至于任司徒对寻寻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不一会儿寻寻就跑出了房间,把时钟叫到一旁,开始了一场十分严肃的谈话——
“你能不能在六个月之内成为她的老公?”寻寻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时钟不由得一愣,上下打量一下这小孩儿特别严肃的眉眼:“……此话怎讲?”
寻寻悄悄瞥一眼正在收拾行李的任司徒,目光回到时钟身上,这才娓娓道来:“六个月后呢我就要上小学一年级了,你当然要抓紧时间成为她老公啦,要不然到时候我开学了,你怎么以我爸爸的名义去参加家长会?”
“……”
寻寻显然对他大抱希望,“你一天之间就能成为她的男朋友,六个月,相当于……”寻寻自顾自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却卡在了“六个月相当于多少天”这道数学题上死活下不来,不禁直皱眉。
直到时钟悠哉地替他补充:“180天左右。”寻寻立即变皱眉为欢笑,赶紧接话道:“对!180天!180天之内成为老公……你这么厉害,一定行的!”
时钟看着这小孩儿对自己寄予厚望的样子,不由得眉眼微垂,默默的算了下……180天……任务颇为艰巨。
***
不出片刻,时钟已思考完毕,胸有成竹地对着寻寻一挑眉梢:“那你可得全力配合我。”
寻寻万分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二人击掌为盟。
不一会儿寻寻就领命跑去房间向还在帮他收拾行李的任司徒提要求了:“我们今年过年不去嘉言叔叔家过了吧!”
任司徒顿时一僵。她没有想到孩子会突然提及这个问题——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动作,把叠好的衣物放进衣柜,随口说道:“本来我今年就没打算带你去你嘉言叔叔家过年。我们自己单独过,跟外婆,还有孙瑶一起。”
寻寻诧异地张大了嘴——他早就把那个突然出现、又甩下他们独自离开的所谓外婆忘到了九霄云外。寻寻想了想,顿时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小碎步挪到任司徒近旁,拽了拽任司徒的衣角:“外婆好凶,而且她根本不喜欢我和你,我不想和她一起过年。”
任司徒看了眼寻寻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
她那时候就不应该带着孩子去接母亲出狱的,只怪她当时的想法还停留在母亲入狱前——母亲当了那么多年幼儿学校的校长,一向喜欢孩子,她把寻寻带上,还希冀着自己的母亲会稍微开心些,结果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母亲几乎是在看仇人似的看待她,连带着寻寻也没得到好脸色……
寻寻见任司徒面露犹豫,赶紧趁热打铁,不再揪着任司徒的衣角不放,而是讨好地挽住任司徒的胳膊,直晃不放:“好不好嘛?好不好啦?”
寻寻一向是只要有好吃的、就可以完全不顾其他的性格,怎么现在突然如此执着于春节要在哪家过?任司徒忍不住多打量了这小家伙几眼,试探着问:“过年你既不想去你嘉言叔叔家,又不想去看外婆,那你想和谁一起过?”
寻寻哪听得出她问题里的陷阱,听她这么一问,立即双眼大亮,双手合十,美好得看着任司徒:“和你男朋友一起过。”
“我男朋友?”任司徒仔细琢磨了一下寻寻的用词,瞬间就明白过来。
而此时的时钟,正冷着脸和盛嘉言对面而坐,一个看着电视,一个看着手机,隔在这两个男人中间的孙孙瑶看看这个,瞥瞥那个,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沉默的氛围,索性什么也不管,只把电视的声音调大,盖过一切的尴尬。
幸而没过多久,其中一个的手机就响了——时钟很快接起电话,听了大概两句,眸色便猛地一沉。时钟很快起身朝客厅所连接的阳台走去,盛嘉言看一眼时钟站在落地窗外听电话的样子,眉心不禁微微一皱。就在这时,任司徒从房间里走出来,准备找某人兴师问罪来了——
任司徒来到客厅,稍稍张望了一下就瞧见了阳台上的那抹身影,她也没多想,径直走过去,正准备拉开虚掩的落地窗,任司徒的动作却生生地一顿,只因她陡然听见时钟语气冷酷地对着手机说:“把那人拍到的视频买下来。不卖?那就逼到他卖为止。”
眼看他挂了电话,这就要回过头来,任司徒本能地松开落地窗的把手,退后半步。下一瞬时钟已回过头来准备回客厅,却正与任司徒打了个照面。
在看见任司徒后,他稍稍一愣,继而原本十分严肃的脸上现出一丝乍暖还寒的笑意,他拉开落地窗走了进来,见任司徒依旧微微蹙着眉盯着他,他的笑意又加深了一分:“怎么了?”
任司徒终是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摇了摇头。
面前这男人分明看出了她的异样,可她不问,他便不说。任司徒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一点儿都不了解他,更读不透他此刻平静的表面下到底藏了些什么暗涌,她本来听了寻寻的一番话,此刻是准备来向这男人兴师问罪、想问问他跟寻寻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的,可如今……
任司徒突然想到这男人送她回家的车上说过他自己晚上还有事,几乎是客气地问他:“你之前不是说晚上有事么?有事的话你就先走吧,别耽误了时间。”
时钟无奈一笑:“你这是在下逐客令?”
她没回答。时钟倒也不恼,只兀自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任司徒送他到玄关,替他拉开门。真的是一副“逐客”的架势,目送着时钟换好鞋走出公寓门,任司徒只淡淡说了声“再见”,这就准备关上门了,却在这时突然被他伸手隔住了门。
“任司徒。”
这个男人其实很少这样直呼她的名讳,加上他清冽的嗓音,于是莫名的,任司徒被他这么一唤,握在门把上的手就隐隐的僵住了。
“我不是什么大恶人,但也算不上什么好人,甚至于我所有的好加起来,都只够给一个人。”他看着任司徒,眼里的情绪藏着更多任司徒读不懂的东西,“这样的我,你愿不愿意要?”
他的语气几乎可以说是平静,却让任司徒没来由得心惊。
大门终究还是缓缓地合上了,把一切心惊胆战或心猿意马统统结束在了“啪嗒”的一声关门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