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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孩子……”齐夫人张了张嘴,先轻声问,“你刚刚说,说鸢儿他……”
话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含泪抢步向前。
老夫人也像是突然活过来一般,拄着拐哎呀哎呀地喊两声,拍着腿颤颤巍巍地要站起来。
齐鸢忙起身,迎向两人,又扶住老太太:“老夫人,小少爷一切都好,这就是他写的信。”
“老天爷啊!老天爷!”老夫人狠狠砸了下桌子,这下终于“啊呀”一下,大哭出来,“你可是开了眼了!我的鸢儿!”
说完重重地摔坐回去,与齐夫人哭成一团。
齐方祖也抬着袖子擦泪。几人凑一起看小纨绔的来信,等看到其中几句想念扬州之语,不免又是心疼地哭一场。
一沓来信,几人你看完我再看,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齐方祖先压住了情绪,他看到了信上写的几个要求,这下不用齐鸢解释,他也知道齐鸢为什么让陈伯先回来了。
“你是要陈伯捎带东西?”齐方祖说到这停顿一下,随后看了妻子和母亲一眼,又看向齐鸢,“在这之前,鸢儿,为父要问你几句话。”
他称呼没变,仍是以父亲自称。齐鸢虽觉意外,但仍是一礼:“父亲请讲。”
“你以后可还认我这个父亲?认我们齐府?”齐方祖问。
齐鸢:“……”
“老爷,”老夫人惊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把鸢儿接回来了??”
“娘,不是我不想,是我们不能接,便是想接,恐怕也接不成。”
齐方祖道,“现在无论是知府、知县还是书院的先生,家里的下人认识的,都是屋里这个齐鸢。如果我们偷偷将两个孩子换过来,他们样貌不同,别人如何肯认?”
“那就眼睁睁看着孩子流落在外?”老夫人怒道,“荒唐!我看你是看中了伯修的科举之才,不肯放人罢!”
第93章
老夫人当堂大怒, 齐方祖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深深作揖道:“母亲这话是从何说起?我齐方祖虽重视科举, 担心鸢儿不知上进, 但何曾逼迫过他,非要他去读书进学?母亲偏疼鸢儿,我又何尝不是。别说他是我的亲生骨肉, 便是整个扬州东城的街坊邻居, 又有谁不喜欢他?可现下两府局势复杂,直接将两个孩子换过来, 这如何向其他人交代?”
“我只说你一句, 你就在这拽着嘴唇说歪理。”
齐老夫人见齐方祖坚持不肯, 愈发动怒, 指着他泣声道:“你口口声声两府局势复杂, 我们齐府是处境困难,但当下至少还平安无事。说句不该说的,将来齐府便是有难, 天大的事儿也大不过杀头之罪!可孩子现在成了叛逃的罪人之后,随时都会被抓去下狱的, 你叫我如何放心,如何从长计议!”
老夫人疾言厉色,痛斥齐方祖,却忘了那位罪臣之后就在身边。
齐鸢的嘴唇微微发抖,他们忠远伯府受封是因祖上忠烈, 父亲祁卓亦是赤胆忠心,出征三年多有战绩。如今父亲遭奸人暗算, 生死未卜, 他们全家崩散, 却被时人痛骂为叛臣。
他想要辩解,张了张嘴又觉得无话可说,最后只能低下头去。
齐夫人暗觉不好,她回头去看,却只能看到齐鸢垂下的脑袋,深长的一排睫毛遮着眼睛,脸色却是明显暗了下去,在灯下一片青白,几乎不见血色。
她心下不忍,轻轻拍了拍老夫的胳膊。
老夫人方想起来,匆匆看了眼旁边安静的少年,却又梗着脖子,不肯向齐方祖让步。
齐方祖也不吭声,沉默地跟老夫人对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强做笑颜道:“老爷这是闹什么呢,以后的安排明天再商量也不迟。今晚伯修带来的可是好消息!大家应该高兴才对啊!”
说完又对老夫人道,“母亲,现在太晚了,您先回去睡觉,其他的明天再商量。鸢儿最记挂您老人家了,您要是为这个气病了,孩子回来肯定得闹的。”
齐老夫人想到小纨绔现在还算安稳,日后很快就能见面,脸色方缓和了一些,对齐方祖冷哼道:“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反正这次陈伯进京,必须带上人一块,让俩孩子换回来。”
齐方祖皱眉,再要说点什么,被齐夫人连连摇头给拦住了。
当夜,齐夫人回到卧房,对齐方祖责备起来:“老爷今天也是糊涂,明知道鸢儿是老夫人的命根子,怎么还能说那样的话?”
“那要我怎么说?”齐方祖心有不满,绷着脸重重叹气:“我又没说以后不认自家孩子。可现在怎么办,让陈伯把俩人换过来?这俩孩子要是长的一模一样那倒是好办,要是不一样,到时候怎么跟别人解释?换魂这事又不能让外人知道,这可是大忌讳,会被当成邪祟招来杀身之祸的。”
“那老爷的安排呢?”齐夫人问。
齐方祖道:“当然是让俩孩子先暗中通信,当初齐松离家学着管理苏州的铺子,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光景。鸢
', ' ')('儿这么大了,我们就当他去了京城历练,有何不可?再者,伯修这边刚拿了府试案首,我打算让陈伯给他买一个国子监的读书名额,到时候伯修去了京城,他们俩人互相认个干兄弟,以后便能以兄弟关系相处。那时候再让鸢儿来扬州住着也名正言顺。”
届时现在的这个齐鸢,在京城读书科举,回伯府与家人团聚,顺道准备道试乡试。
原来的“鸢儿”便可以养病为由,回扬州住着,依旧锦衣玉食。
如此一来,往近处看,可免去突然换人带来的麻烦。往远处想,齐府到时候等于一门双子,一子京城入仕,光耀门楣,另一子管理家中香铺,打点万贯家财,那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齐方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安排有理。
他见齐夫人的神色没什么波动,极力劝说道:“我知道母亲挂念鸢儿,可是夫人哪,你想想,现在要是把府里的这个小神童给放走,将来人家哪怕称侯拜相,又能念咱家几分好?”
齐方祖压低声,又摊开手比划了两下,“可要是咱一直供着他,银子给他花着,国子监的机会给他买上,好吃好穿地养上年。等他入仕后,他愿意帮扶齐家那最好不过。他要是不愿意,当今朝廷以孝治天下,他也不能翻脸不认我们这生身父母。到时候齐府靠着他这棵大树,旁人不看佛面看僧面,齐府地位总归会不同。”
齐方祖说得头头是道,显然对此深思熟虑过了。
齐夫人吸了一口气,深深地看着自己丈夫,没有作声。
齐方祖道:“我知道夫人你也最疼小儿子,但此事干系重大,不能儿戏。老太太那边……”
“老夫人自会想明白的。”齐夫人打断了他的话。
齐方祖愣了愣,抬了下眉毛。
齐夫人深吸一口,突然问:“老爷,你深谋远虑至此,安排得最周道不过了。可是,你可想过他的感受?”
“我自己的亲骨肉,我哪能不考虑呢?”齐方祖忙说,“等鸢儿回来,我一定好好补偿他。”
“不,不是鸢儿。”齐夫人却摇头,低声道,“是家里这个,这个顺天府的小神童。”
齐方祖:“……”
“老夫人一直不喜欢官宦之家,又听说鸢儿在京城受苦,情急之下难免口不择言,将忠远伯府贬损得一无是处。老爷你是思虑周祥,一切在为齐府安危做打算。所以将府里的小神童当成齐府日后的靠山,可以栽培的大树。可你们就没想过,伯修也只是个孩子啊!换魂之事非他自愿,我们怎么能一边指责他是罪臣之后,一边又要高高在上施恩于他,逼他回报呢?”
“这……”齐方祖张了张嘴,不由语塞。
齐夫人摇摇头,继续道:“老夫人说你看上了他的科举之才,你当时便急了眼,是怕小神童听到心里去吧?可老爷就没想过,伯修天资颖悟,冰雪聪明,他能看不出你的意图?老爷就不怕我们挟恩求报,惹恼了伯修,两家反目成仇?”
“这……”齐方祖心里一跳,突然想到了在去祠堂前,齐鸢看向他时那清凌凌的一眼。
他此时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时候,齐鸢的眼神明显是不一样的。
而之后,那孩子也的确没再跟他说话。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对他有了防备。
“那依夫人的意思呢?”齐方祖问,“总不能真让陈伯带上他,让他回京吧?”
“人家当然想回京城,否则他何必打听京中的消息?再者这孩子善良敦厚,十分孝顺,京城不仅有他的家,还有他的母亲和妹妹。其实他没有在得信后一走了之,而是等着鸢儿回信,再亲自告诉我们,已经算仁至义尽了。所以,我的意思是老爷去跟他开诚布公地谈谈,问问他的想法。他若是自愿留下最好不过。”
齐方祖在屋里来回踱步,迟疑道,“他要想走呢?”
“那样的话,”齐夫人道,“那就放他走。”
第94章
齐夫人并不知道, 正因她及时灭掉了齐方祖对小神童挟恩求报的念头,齐府才真正留住了齐鸢——从祠堂出来后, 齐鸢本已经打算回京换人了。
就这样跟小纨绔互换身份, 风险自然是有。
一是如今忠远伯府正处于风口浪尖,扬州这边也是危机四伏。俩人的身体虽然有几分相似,但到底不是同一个人, 这一点便很难遮掩过去。
二则, 正如谢兰庭所讲,祁齐两家原本都是死局, 正因而他跟小纨绔身份互换, 两家才有了破局的机会。现在危机仍在, 俩人若就这样换回来, 那阴差阳错得来的一线生机也会随之破灭。
从道理上讲, 此时维持不动是为上策。
可齐鸢现在不得不换。老夫人疼爱小纨绔,断不能让亲生孙子在外面担惊受怕。
齐方祖看样倒是另有图谋,但齐鸢自认对齐府诸事尽心尽力, 却仍被齐方祖隐瞒至此,君子不道虚言, 小人不表真心,齐鸢心里自然介意。
再者,两家共同筹谋脱困,彼此信任是前提。齐方祖如此行事,
', ' ')('齐鸢又哪敢留在扬州?
想到这, 齐鸢不由长长一叹。
一直以来,他对齐方祖都有些盲目的信任, 这人乐善好施, 富而好儒, 对唐将军一家又有情有义,然而现在想来,言善者未必善,自己怕是有些过于天真了。
天将拂晓,齐鸢再也睡不着,索性起床收拾了几样东西,琢磨着如何离扬。
外面有人来时,齐鸢正在案前写信。
谢兰庭如今不知道在哪儿,齐鸢离开得匆忙,怕自己错过他的来信,于是提前写好交给婉君,解释自己几月几日后便不在扬州了,若是错过给他回信请勿介怀。
这边才写了个开头,就听外面有人问话。
齐方祖带了两个小厮过来,并不声张,只让俩人守住院子,又让丫鬟们来通知齐鸢。
齐鸢匆匆出门去接,齐方祖已经自己踱着步子,走了进来:“伯修在忙什么?”
齐鸢连忙施礼:“早起温习下功课。”
齐方祖见桌案上的确搁着笔墨,一想下人们经常夸齐鸢寅时便起来读书,心里愈发不舍得。然而夫人的一番彻夜长谈,又让齐方祖清楚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因自己的小聪明让小神童心有芥蒂,两家反目成仇,反倒会酿下大错。
他轻咳一声,未等说话,老脸先烧起来。再往外看了两眼,确认丫鬟奴仆们都听不到。
齐鸢默默看着齐方祖。自从这个身体苏醒后,齐方祖便极少踏足这边,今天过来这一趟显然不是闲来无事过来溜达。然而齐方祖不说,齐鸢便也干脆装傻,什么都不问。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齐方祖才咳嗽了一声,红着老脸道:“伯修,你若愿意,以后还称我为父亲如何?”
齐鸢没有作声,只抬眉讶异地看过来。
齐方祖见他神色惊疑,显然在摸清自己的意图前并不打算说话,心里也明白过来,夫人说的没错,这孩子已然对自己有了看法。
他心下着急,怕自己弄巧成拙,干脆道:“其实我过来,是想问下你的想法。现在你想回京城,还是留在扬州?”
齐方祖说完顿了下,不等齐鸢回答,便接着道:“我和夫人是希望你能留下的。说起来,也是我一时糊涂做了蠢事,当初在金陵,你的那句话我已经听到了。但我实在不舍你的科举之才,这才有了强留你下来的念头……”
齐方祖自知事情瞒不住,便干脆一点儿都不瞒着,从当初意念起,到昨晚的主意定,再到齐夫人的一番劝,悉数跟齐鸢说了个清清楚楚。
……
陈伯一早去找齐方祖,如今已经是八月底,他们再耽搁下去,就要赶不上京城的斗香大会了。
错过斗香盛会事小,万一因此得罪了太子或者礼部的官员,甚至只是掌管制香的香药局,那齐府都要倒大霉了。
然而去了老爷院子,下人们都说老爷不在,一大早去少爷那了。
陈伯又去齐鸢的院子,到了门口却被几个小厮拦住,说老爷和少爷有要事商谈。
陈伯只得又等,这下从日头初升等到日悬中天,陈伯急得口干舌燥,朝里面喊了好几声,里面的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齐方祖微胖的身子堵着门口,脸色潮红,大声道:“外面嚷嚷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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