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跑两步,忽地被爸爸拽回到床上:你妈死了!
爸爸撕心裂肺,双眼赤红,眼睑黑青,胡子也没刮,像书里画的野兽。
他还不明白死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反驳:妈妈没死!没死!
妈妈是怎么死的,死的时候是什么样,成了全家的忌讳。他只听人念叨说,车祸。
大雨天,一地的血。
可告别时,他看到的是妈妈宛如睡着的样子。面色那么安详,没有一丝伤痕。
听人说,是舅舅亲自给妈妈化的妆。一笔一画,用了整整一晚。
男人也会化妆吗?
舅舅,你是做什么的?
舅舅说,我是入殓师。
在舅舅的眼里,活人和死人区别,就是热的和不热的。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应该被尊重。而入殓师的责任,就是为死人留住尊严,让他们走得体面安详。
【胡老板】
胡老板打北方来,到这儿之后就没离开过了。
记忆中的胡老板,总是梳着二八分的发型,抹得油亮,笑得时候和和气气的。蹬一辆三轮车,车上堆满了收的废品。胡老板的衣服就是他收废品收的,有时候灰色的秋衣里面穿一件酒红的衬衫,不伦不类,却始终**净整洁。
胡老板住的房子是自己搭的,几块铁皮,几块塑料布,勉强能睡下一个人。房子外面堆的都是废品,塑料瓶、易拉罐、啤酒瓶、硬纸盒……分门别类,特别那些个易拉罐,被他堆成了立方体。
胡老板说不好立方体,只会说长方形,他没读过书,不知道父母是谁,名字还是自己取的。记事起他就一个人流浪了。他去过大山,看过长江,也见过大海,最后一路来了这里。不清楚什么原因,就地扎根了。
胡老板扎根的第八个年头,村里给他置了“房产”,公款造了一间十坪的瓦房,同时要求不准乱堆杂物。
胡老板琢磨了一下,卖了废品,把没卖掉的全挪进了瓦房,自己还住铁皮房。
卖废品其实卖不了多少钱,胡老板的日子过得也就凑合,仅仅能解决温饱。就这样却还是被贼盯上了。
胡老板抓住贼,贼正在偷鸡蛋,都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胡老板叹了一口气,给贼煮了碗面条,顺便加了蛋。
贼吃饱喝足,拍拍**要走,胡老板就着他刚用的碗,倒了锅里剩的汤,喝了一口说:“下次再来偷,老子打断你的腿!”
这个贼真的没再偷了,他去了外省打工,十几岁的少年有闯劲儿,在外面熬了好多年,回来的时候带着媳妇儿。
他领媳妇儿去看胡老板,却没找到人。胡老板的铁皮房没了,瓦房也被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