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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只鸭

这话倒是说的没有错的,盛家的孩子都是成家后便要自己自立门墙,俨然等同于古时皇子到了年纪后便要受封开府,的确没有成婚后还带着妻眷住在老宅不走的道理。

盛家这一代算得上人丁兴旺,光是盛老爷子膝下便有三子三女,盛景川是最小的老六。从古至今老幺就是家中最受宠爱的,这种情况在盛家也不例外。

老爷子年近半百得了这么个老来子,更是万般疼爱,其他的兄姊年龄都和他差了许多,几乎算得上是两代人。

其余的子女都已有稚子承欢膝下,唯独盛景川孤身一人,年关过了就是二十九,不说成婚,就是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的人都没有,怎么不叫一家上下跟着他挂心不已。

盛老爷子半生叱咤风云,如今盛家声势浩大,足够子孙后代都趴在钱堆上享福,他最挂心的事情已然从集团的财报变成了小儿子至今悬而未决的婚事。

也不能说悬而未决吧,只要是他老人家没看上眼的都算不上良配,也就等于小儿子的终身大事还未有着落。

听小儿子说年后就要成婚才要搬出来,老爷子眉头一拧,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线暗含不满:“还早,哪里要这么着急,过了年再开始操办都来得及。反倒是你,刚从医院里出来家都没回,就到了这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盛振鸿容不下这个小儿子了!”

盛景川无奈低叹,他刚折腾过一阵,身上提不起半点力气,声线沙哑,虚弱无力得仿佛风吹一吹就要断了,众多子女里大概也只有他敢躺着闭着眼和老爷子说话了。

“爸……我…我总归……要…搬……出来……早、晚……也没…什么…嗬…区…区别……”短短一句话他说的气喘不已,眼睫无力低垂,耷拉在因为咳喘泛起微红的眼睑上。

盛老爷子看着更是心疼得不行,亲自给他揉着胸口顺气,谁知道触手一摸更是一把支离病骨。

隔着那层单薄的皮肉和凸出硌手的胸骨,能清晰感受到胸腔里那颗跳动得异样活泼的心脏,这种身体状况还比不上自己这个即将要入土的老头子。

他到了嘴边要呵斥的话就吞回去了,只捡了好听的说:“什么没什么区别,一天没结婚就一天是小孩,你妈提起你就要掉眼泪。你看看,你这里在这边住着像什么样子?门前的雪都没有人扫!这房子格局确实不错,到底是年轻不知道好坏,这房子看着就……”

盛老爷子再次环视一周,补充道:“看着就清汤寡水的,空荡荡的没半点人气。就算还有几个月要结婚又怎么样,你才在医院里躺了大半年,身体不好回家养着我看谁敢多说半个字!”

这个形容实在是过于精妙,就连盛景川淡紫色薄唇都开合一下,低笑起来。

其实盛老爷子这么说也没错,文澜公馆是从盛景川还在娘肚子里就被老爷子当众承诺日后要划给他的资产,公馆的前任主人是上个世纪战时在此避难的一位富商,审美相当西化,建筑内外都是浓郁的巴洛克华丽风。

这么多年过去了被维持得很好,虽然依照当下的审美来看过于浮夸和华丽,但其中的家具陈设都是极有腔调和质感的老物件,反倒有历史的韵味。

却不想新主人三月前轻飘飘的一句话,老公馆就焕然一新,做成了时下年轻人喜欢的极简北欧风。

倒也没错,相比繁复华丽的旧时模样,的确清汤寡水。

老爷子老当益壮,在边上从屋子数落到他的身子再到他那桩看不上眼的婚事,喝了三盏上好的毛尖都没半分要走的意思。

盛景川实在是招架不住,这样的力不从心令他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挫败和无力,胸口还像压着巨石,沉闷得厉害,他也打不起精神,恹恹道:“爸……我累了……改…改天再说……好吗?”

老爷子眼珠子一瞪:“还没结婚就护上了?”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儿大不中留。阿景啊,你可要想清楚,你在医院躺了大半年,想钻空子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唯独你这个未婚夫,一次都没来过。”

盛景川闭着眼,像只破布娃娃陷在松软的靠枕中,清瘦至极的凸出的肩胛骨将轻薄柔软的衣料顶出一道明显的弧度,依稀可以从宽大的骨架中窥到他曾经应该是个非常高大挺拔的男人。

室内一时之间寂静了下来,面色苍冷的青年不再接话,他阖着眼因为心肺功能太差脸色隐隐有些发青。

老爷子叹了口气,也知道这次谈话大概就到此为止了。亲自为他掖了被角,又拍拍他垂在一旁干扁瘦薄变形明显的手:“好好养着,要是觉得无趣,就叫小泽过来陪你,那小子鬼点子多,眼下放寒假了天天在外头玩,不知道听他妈妈抱怨了多少次。”

窗外的雪渐渐大了,如柳絮轻扬,漫天飞舞,间或夹杂着雪籽落下,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这种自然的白噪音,很快就让盛景川再一次昏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不太安稳,因为天气实在是太恶劣了。前庭车道上压出来的痕迹半小时后就再次湮没在纯白无暇的雪地中,偶尔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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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声山间松枝被压断枝桠的脆响。

雨雪连绵的天气让他身后那根断掉的被钢钉固定住的脊柱开始爆发出惊人的疼痛,明明他已近全身瘫痪丧失对绝大部分肢体的感知。

粗|长一条蜈蚣般狰狞的瘢痕顺着脊柱蜿蜒而上,此时因为天气缘故高高肿成红通通的一条。

盛景川面无表情被护工摆成了一个侧卧的姿势,近乎全身赤|裸,脊背后的伤痕处有人在用热毛巾给他热敷缓解,两条萎缩绵软的长腿中夹着一只长条形的体|位枕用以预防压疮。

护工战战兢兢地倒出止痛药送到他嘴边,还没等的暗紫色的唇张开,房门再次被敲响。

管家的话很是言简意赅:“景爷,刚刚得到的消息,谢先生在彩排元旦汇演时从舞台上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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