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照不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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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室内碳火充足,锅里热气正不停地翻滚升腾。

不一会儿,陆席玉便觉热意,他放下手中银箸,微微起身推开了身旁的半扇窗。

霎时间,视线猝不及防被一抹暖色所侵袭,他推窗的手定在了原地。

“若觉热意,客官可自行开窗取凉。”

方才掌柜临出房门前,状似无意的一句叮嘱,原是这般用意。

对街是一家大型茶肆,共三层楼之高,正值午时,店肆门口时有两三茶客进出。

二三楼的茶室窗棂为避寒风,大多紧闭着,偶有半扇打开的窗里,能得见客人谈天说地,品茶对弈的身影。

寒冬白日里,天一贯的灰暗,没了夜间万千灯火的笼罩,上京这条中央大街上的屋檐翘角终于泛出一些青白冷意。

而在这呵气成雾的凛冽里,众生往来熙攘,似乎无一人在意,正有一丛又一丛不知名的鹅黄小花,沿着青瓦翘角的飞檐一路攀岩而上,迎着瑟瑟寒风,自由肆意地盛放。

那是茶肆二楼的檐角,位置隔空正对着陆席玉这扇窗。

冬藏万物,瓦砾实难生根,它们是如何在这几乎不可能的地方落地,继而艰难生长。

分明是最稚嫩易折的事物,姿态却是不容轻视,异常的柔韧顽强。

他注视着眼前的场景,神情微微怔然。

上京贵族世家们冬日里常会举办赏花宴,共邀亲朋好友一同观赏。

寻常百姓家即便不会特意设宴,也会在山茶、瑞香、梅花等时令冬花盛放之时,驻足欣赏一番。

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没有谁会像这双鱼木盒的主人一般,寄一封书信,以阵法为引,大费周章邀他前来,只为让他寻看一眼繁华极盛之处,这一小片无人问津的不知名野花。

如若自己不曾在意那封书信。

未能解出阵法。

拒绝进店入座。

也没有推开这扇窗。

只一步错过,少女这份隐秘又浅淡的期望皆会落空。

所以自落笔开始,她便只等一个冥冥之中的注定,一份心照不宣。

也只会等一份心照不宣。

多么荒唐幼稚,又随性妄为的举动啊,陆席玉喉间滚出一声嗤笑,望向窗外的眸光里却夹杂着些许柔和。

陆席玉自十二岁入军营起,摸的是弓弩刀剑,见的是滚滚狼烟。

甲胄染猩红,鼻尖翻滚的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战鼓声四起,便是铁甲白马,殊死搏斗。

浸淫战场时间久了,生死尚且麻木,遑论其他。

像此刻这般,静静注视着一个微小生命的摇曳盛放,好似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午时刚过,陆席玉来到一楼柜台前,未等他主动出声,掌柜的已笑着从柜台内侧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双鱼木盒,递交给了他。

陆席玉展开信件,依旧是自由散逸的熟悉字迹。

“长丰楼,鸳鸯阵,执狼筅,战告捷。”

“看来是替我定好今日行程了。”

掌柜的见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少年看罢信件,垂眼合上木盒,丢下喜怒不辩的一句话,转身便出了门。

门外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掌柜的再一抬头,门口哪还有半个人影。

盗骊的马蹄声响彻上京城的四方街道,少年靛蓝衣裾在风中肆意纷飞,猎猎作响。

冬日短而夜长,街道上点起穆已将马停好在太尉府后院的马厩里,紧接着便去寻锦竹。

“你请小姐放心,事都办妥了,四封信都已按规定时间送到指定地点。只是今日,小侯爷怕是拿不到这最后一封信了。”

“这是为何?”锦竹疑惑问道。

“我将最后一封信交给玉器行老板时,老板正准备关门打烊,说是家中急事,店里唯一一个伙计也让先回去了。”

“好,我这就向小姐禀报。”

锦竹进入内室时,姜淮正盯着弹出来的面板若有所思,面板上生命值显示又涨了04个点数,在听到锦竹带来的消息,姜淮也只道了一句“无事”便作罢。

待陆席玉赶到东门一家玉器店时,天色已然全黑,周边店铺门口早早挂上灯笼,唯有这家店门口一片昏暗,大门紧闭。

他轻喘了口气,翻身下马,上前拍了拍店门,见无人回应,眉头不由微蹙。

他走进了隔壁古董店,从掌柜的口中得知,老板是有急事,故而今日很早便打烊了。

“瞧客官模样应是赶了很久的路吧,真是不凑巧,早来一点就好了,明日赶早吧。”

掌柜的咂巴两声,便低头继续忙活自己手头的事去了。

陆席玉站立在原地,一时并未作出回应。

店内柜台上点着灯,灯芯燃久了,结成了灯花,掌柜的随手取了针来挑弄两下,灯火瞬时又亮堂了几分,陆席玉收回目光转过身,抬脚出了古董店大门。

外头风大了起来,盗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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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了来人,甩了两下尾巴,原地打了个响鼻。

陆席玉抬起眼,发觉此刻浓黑的夜空里,正有不间断细薄的白色柳絮轻飘坠落。

下雪了。

今年冬日上京城的第一场雪。

陆席玉盯着空中渐有涨势的雪花,深潭般的瞳孔本能地微缩,顷刻间又沉寂下来。

自打开第一封书简,心头便一直鼓噪着的异样感觉,也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初雪中骤然熄灭。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昏了头吗,任由对方摆布。

果然逢上雪天,断不会有好事,简直愚不可及。

他冷笑一声,再不想任何事物,径直翻身上马,一甩马鞭,朝昭平侯府方向扬长而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迎着第三声报晓鼓声,玉器店老板打着哈欠,慢腾腾地走近自家店铺。

昨夜一场初雪下到半夜便停了,长街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霜,映着天又亮堂了几分。

店老板搓了搓冻僵的手,掏出店铺钥匙,刚打开半扇店门走了进去,还未点灯照个亮,门外突然闪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哎呦!吓死个人!”

男人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可怜五十好几的人,脸色顿时白了,待看清来人,神情更是惶恐了几分,不敢置信道:

“陆小侯爷?!”

这老板是认得陆席玉的,两年前剑庸关之战,军队凯旋之时,他被自家那个一心想入军营、上战场守卫疆土的小儿子给拽到街上,一同迎接去了。那会儿曾远远见过一次,听着自家小子在旁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对方的累累战功,想不记得都难。

只是不知,这小侯爷今日怎么会突然造访自己这不起眼的小店。

“小侯爷,这一大清早的,不知您造访小店有何贵干哪?”他笑得满脸拘谨。

陆席玉见他认得自己,眉眼微敛,从怀里拿出木盒递到他面前。

“来取东西。”

老板一瞧,这不是昨日傍晚时那男子托自己转交的盒子吗,他要转交的人竟是陆小侯爷?那人当时骑的马,似乎烙了印,烙的是哪家的印来着?

他细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太尉府?

玉器店老板顿感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辛,手有些哆嗦地找出来木盒忙呈给了陆席玉。

陆席玉接过,颔首道了声“多谢”,转身出了门。

一人一马在清晨的雪地里行了一小段距离,陆席玉方才打开了木盒。

这次书信里没有任何需要破解的阵法,只有简短的五个字。

“酉时,小节夜。”

这是最后一封,心脏处又传来一阵奇怪的紧缩,他轻握住了信纸。

天光逐渐大亮,周边店铺陆续都已敞开大门,喧嚣声四方渐起,上京城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这么晚了,阿玉为何一个人躲在这里?”身着拂紫绵长裙的女子在湖边坐下,轻声询问身边的孩童。

“沉确今日笑话我是个呆子,他说想把月光收集起来的人就是呆子。”

孩童望着湖水中月光的倒影,眼圈红红。

“他还抢走了我用来装月光的小银瓶,说等我不傻了才还给我。”

“那阿玉是因为被同伴笑话了,又没了小银瓶,躲在这里偷偷伤心了吗?”

“没有。”

孩童摇了摇头。

“孩儿知道阿确会还给我的。孩儿只是不明白,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强求他人同我一样,阿确为何要阻我,明明我们那般要好。”

“因为阿确是很了解阿玉的人。”女子轻抚着孩童的头发,语调轻缓而又温柔。

“却可能不是那个能理解阿玉的人。”

“阿玉听不懂。”

“不急,等以后阿玉遇见了愿意和你一起收集月光的人,便会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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