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珍看到的先是他的背影,白色长袍,耳根后露出的皮肤虚弱而苍白,他与这个密闭的实验室融为了一体。
然后他缓缓转身,将试管架在火上,南珍这时才看见他的侧脸。
那是安静的,没有一丝情绪的巫玉堂。
又有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进去与他说了什么,巫玉堂站起来时,扭过脸静静看了南珍一瞬。
那目光中,隐着沉沉的绝望与……厌恶。
南珍几步扑上去,却被透明的玻璃挡在了外面,宋权好言好语地说:别急,我带你去看。
他带着南珍走过用眼睛根本辩认不出的玻璃迷宫,站在了另外一个实验室外面。
南珍的手贴在玻璃上,指尖正好抚着实验室内男人的脸。
他以前就一副自己什么都懂的模样,总爱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关于星星和细菌的知识,在外面那个世界,他不会的,反而是一些人情世故。所以他又总是好学,每天霸占着店里的电脑,在网上搜索着什么。
那时他如一张白纸,单薄纯白地令南珍忍不住要心疼。
他为什么要从这里逃走呢?南珍一直以来疑惑的问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终于有了答案。
一个盲人坐着轮椅被推进了实验室,被扶上了治疗床,被打了麻药麻木地张着眼睛,任凭一根针在他的眼球上搅动。这个手术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南珍不知道宋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站累了就蹲下,蹲的腿麻了就坐在地上,地上很冰,跟她的心一样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完成,巫玉堂站在手术床边,看着那人盲人自己下地走了两步,根本没有碰到周围的精密仪器。
他重新看见了!
南珍忽然意识到这件事,猛地站起来。
这太不可思议了!
***
可操刀手术的人却心如止水,脸上没有表情,被重见光明的患者紧紧握住手道谢时,只是一点一点的,抽走了自己的手。
患者欢天喜地的被带了下去,巫玉堂找寻到了外面的南珍。他们隔着一面玻璃相望,巫玉堂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孩子。
南珍努力翘了翘嘴角,想对他笑,想表扬他做得好,可……
在那之后,南珍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曾经失明的患者。
她的心害怕的颤抖起来。
宋权就是在这时又出现的,他说:“南珍,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他就是这样一个冷血残酷的怪物,你难道不害怕吗?有一天他也会这样面无表情的把你用来实验!为了保密,在实验后把你像垃圾一样扔掉!”
这番话,站在实验室里面的巫玉堂听得清清楚楚,他不做回应,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宋权说的其实也没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是有多么可怕,这里的一切操纵了他的心。直到有一天,他觉得腻烦了,巫拜黑的耳提面命,永远红色的池子,做不完的实验,被实验者恐惧的眼神……
所以他拼了命地逃走了,逃去了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
新的世界里有阳光,有欢笑,有可爱的孩子和相爱的情侣,他靠着小时候自学成才的钓鱼手艺,赚奖金维持生计。
日子过得慵懒又惬意,见过了很多不同的人,学到了很多以前自己完全没有在意的人情世故,那时他才知,城堡里的一切都是不正常的。
后来,他的踪迹被发现,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隐姓埋名地在南珍的小小咖啡店里做了一个服务生。
如果说之前几年的流浪是随心所谓,那么与南珍相遇之后,他就像浮萍,找到了需要安定的原因。
南珍,那个个头小小脾气却很大的女孩,给了他光亮与香甜,给了他梦想与未来。
他的梦想与未来都关联着她,他想洗刷一身的罪孽,陪着她永永远远。
***
南珍被带离了实验室,也再也回不到那栋小楼,宋权将她送往一处新的地方,那个地方就像曾经的那栋小楼,人来人往,仆人恭敬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