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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怯懦地祈助的
别人的着作救不了你
你不是别人,此刻你正身处
自己的脚步编织起的迷宫的中心之地
耶稣或者苏格拉底
所经历的磨难救不了你
就连日暮时分在花园里圆寂的
佛法无边的悉达多也于你无益
你手写的文字,口出的言辞
都像尘埃一般一文不值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
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
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你不是别人》
“你……你说什么……”
徐瑜君睁大了眼睛,嘴唇抖动得离开,他抓紧了自己的袖口,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呼吸急促。他投向彭影的眼神无助而又震惊,彭影这才发觉自己的失言,徐瑜君很快把头扭过一边。
这很短暂,短暂得只有两个人才看得见,两个人之间都流动着稠酽的尴尬,谁都没有率先打破沉默。
“麻贤希,是那个死人吗?”
好长好长的沉默,徐瑜君开口了,他没有看他,说话的语气也颇为咬牙切齿。彭影看了他一眼,徐瑜君故意不看他,等他的回答。
彭影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说话也没有用,徐瑜君点了根烟,手还是抖的。彭影不说话,相当于他是承认了他说的话。徐瑜君知道,一个人下意识里说出来的话就代表了他潜意识里正在想什么,他觉得自己出了奇地愤怒,他好想骂彭影一顿,或者打他一顿,彭影要是承认了,他就这样做了,摇着他的肩膀质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彭影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说,浓酽的沉默,压抑的沉默,几乎快要让人窒息的沉默,包围了两个人。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彭影!”他咄咄逼人,“是我做得不够好吗?!是我惹你生气了吗?!你知道我不喜欢听到你说你别的朋友!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徐瑜君的眼睛红了,彭影看着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有……”
“那是什么!”徐瑜君很显然不想让他就这样蒙混过关,“你告诉我,我是谁?”
“这有必要吗?我只是口误……”
“不是口误!是你自己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徐瑜君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还在想着那个死去的人,每当你和我站在一起的时候,你还在想着他,每当你和我说话,每当我看着你的时候,你都在拿我和他做对比吧?那我算是什么?站在你面前的到底是徐瑜君,还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你在无理取闹些什么?”
“我比不过一个死人,对吧?”
徐瑜君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彭影心虚不敢看他,躲闪着自己的眼神,徐瑜君苦笑了一下,“看吧,你连看都不敢看我,难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徐瑜君……”
“你还想要骗我多久?!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朋友?!我是一个活人,一个活着的,会笑会哭的活人。我是独一无二的,我永远无法成为他!但是在你的眼里,作为活人的我,怕是比不上那个死了的死人吧?!”
其实让徐瑜君失望的是彭影的态度,如果彭影不是这个态度,就算他承认,自己都毫无怨恨,但彭影的态度完全是逃避责任的态度,他的质问都像是打在软棉花上,他不给他正面的回复,就这样拖着,敷衍着。
但徐瑜君的话已经踩到了彭影的痛脚,彭影阴着一张脸,站起身往山下走。徐瑜君跟在他后面,叫他的名字。
“彭影,你就告诉我到底有还是没有!你这样躲避我,到底有用吗?!”
“你有完没完?!”
彭影停下脚步,怒瞪着他,他很愤怒,但这种愤怒是被戳穿了心中所想后的心虚,他的愤怒不过就是色厉内荏,他只能这样面对徐瑜君。徐瑜君懵了,他的唇颤抖着,两个人互相对视,足足有两分钟之久。他看见徐瑜君的眼眶慢慢地红了,可他没有给他安慰,他转过身不看他,往山下走。
“彭影……”徐瑜君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
“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彭影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个人不欢而散,徐瑜君每天都给他发很多条消息,但彭影基本上不回,回复最多也就几个字,“在忙”、“要休息”,彭影不主动跟徐瑜君说话,但他的空间和朋友圈的动态还在更新,徐瑜君只能看着他的动态才能知道他最近在做些什么。一个人去看电影,一个人去跑步,一个人去健身,拍摄硬照,颠覆不温不火的GV演员卖肉博关注的传统。他的硬照走的路线是颓废路线,拍摄的照片大多数以灰黑色系为主,看起来显得人很丧。徐瑜君其实不喜欢他照片里的这个样子,照片里的他太锋利了,衬得他阴沉冷森,拒人千里之外。他还是喜欢现实里温和有礼的彭影,这样的锋利太伤神。
', ' ')('一连两个月,彭影对徐瑜君的态度都是不温不火,不主动切入话题,不说过多的话,问一句回一句,聊了一段时间就说自己要工作,中断联络。徐瑜君觉得自己好像被彭影牵着鼻子走,他觉得彭影很让他失望,他们不该这样的,他们之前明明是最好的朋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只是每天例行的寒暄。他并不想失去彭影,他想等着彭影想明白这件事情,然后他们再继续做朋友,他会要求彭影不要把他当成那个死去的人,他觉得只要能够继续这段友谊,做出一点让步还是没关系的,虽然他对这段感情付出了百分之百,而彭影只对这段感情付出了百分之十而已。
炎热的夏日,两个人的关系却好像降到冰点,他们没有在这两个月内见过一次面,聊什么都聊不下去。他躺在床上,翻看着他们自从闹矛盾以来他们的聊天记录,彭影在保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感觉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原本是无话不谈,可以在旅游的时候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好伙伴。徐瑜君想去找他,又觉得施展不开,他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他想了很久,决定还是要面对此事,解决它。他在纸上起草修改数次,终于写出了一段话,向彭影表示了之前自己那件事情的鲁莽行为的歉意,委婉地向他传达了想要约他出来好好聊一聊,用沟通消除他们之间的误解。他满含信心地点击了发送键,等了好几个小时,QQ特别关心的铃声响起,他欢喜地点进去,却只看见对话框的上方对方只发了几个字:
“改天吧,个人觉得这没必要。”
徐瑜君只觉得自己全身的热血都变得冰凉,他无力地栽在自己的床上,心如死灰,连爬起来的动力都没有了。
他在床上躺到晚上,觉得自己得去喝点酒。他在出发前看了看镜子,一向来非常注重自己外表形象的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憔悴,眼底一片乌黑。他在出门前简单地给自己化了个妆,遮掉黑眼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累,再戴上鸭舌帽出门。他想起之后他们去的那个酒吧,彭影似乎对那个酒吧很熟悉,或许在那边可以打探到一些消息,他不好意思去直接找彭影,侧面了解一些消息还是可以的。于是他去了那个酒吧,酒吧里换了酒保,之前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不是这一个,现在的这个酒保笑呵呵的,面带春风,他的妻子最近生了个漂亮闺女,疼得打紧,没病没灾的,自从办了满月酒之后肉眼可见地越长越可爱。徐瑜君坐在彭影之前让他坐的那个位置上,找酒保要了一杯酒,啜了几口,等酒保忙完了一波客人有了点喘气的时间之后,他笑着看向酒保,声音很轻地问他。
“你好,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噢?什么事?”酒保停下了正在擦拭酒杯的动作,看着他。
“你认识一个叫做彭影的人吗?他是我的朋友,他应该之前在你们这里消费过很多次吧?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认识他吗?”
“啊,是这样的,我们不会特意去问客人的名字,之前我老婆生孩子,所以有段时间我没来,那段时间里的我不太清楚,不过你要是有照片,我倒是能认出来。”
照片?徐瑜君拿出手机,从彭影的朋友圈里调了几张,把手机凑到酒保的面前,让酒保仔细辨认。结果酒保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他,“啊,你是说他啊,我认识啊,跟他的朋友是我们这里的老常客了嘛。他的朋友跟你差不多高,看起来有点忧郁,他的话倒是很多,他朋友的话不算多,但是挺有礼貌的,他们两个人感情很好的。之前两个人还抢一根烟抽,连喝饮料都是对着瓶口喝,后来从去年年底开始,我就没看见他那个朋友来了,只看见他来,反正每次心情都不算太好。”酒保努力地回忆着,突然一拍脑袋,“对了!我都快忘了,他最喜欢坐的就是你旁边这个位置,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是他朋友坐的,他们俩总是坐这个位置,几乎没有变动。”
酒保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突然听见杯子掉在地上碎掉的声音,徐瑜君的手在发抖,他听见被子被打碎的声音,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捡,锋利的玻璃碎片割裂了他的手,血流得满手都是,他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捡拾着地上的玻璃渣,酒保赶紧拿着扫把和簸箕出来,扫掉地上的玻璃渣。
“对不起,我会赔打碎杯子的钱。”
一百元的纸钞放在了吧台上,徐瑜君失神落魄地离开。双手粘稠的触感带着剧痛,让他看清楚自己满手是血。那个杯子被打碎的时候,他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碎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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