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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什么人
阴雨连绵的日子总叫人心情极差,此刻穆澜就是如此。他脸色阴沉,翘着腿十分不客气地占了大半截沙发座,支着下巴望向窗外。
“你又去找他了?”穆麒敲了敲桌子,将他的心思拉回当下。
穆麒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因为年龄差的缘故,于他亦兄亦父。年长的男人久居高位,身上时常有股子得天独厚的骇人气魄。
“你迟早有一天会害了你自己,”穆麒冷声说,“也害了他。”
穆澜垂下眼,半响才扯扯嘴角:“可我控制不住。”
“如果没有他,我早死了。”穆澜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哥你知道吗,好几次,我都快把瓷片扎进我脖子里了,只要一下……一下,我就可以解脱。但我听到他在叫我……”
他说话时眼底含着某种偏执而疯狂的神采,见惯了自家弟弟活死人的模样,乍一看见他这样,穆麒也不由暗暗吃惊。
“可是,最近那个幻像有些改变。”穆澜的手抖的更厉害,这种颤抖渐渐蔓延到全身,他似乎很冷,冷得抱紧自己双臂,整个人蜷缩在沙发的角落,良久,他说,“原本躺在地上的应该是我妈,但是有一次,她变成了霁岩……”
他并没有再变小,回神时发现手里正握着那只染血的瓷片,他惊恐地丢掉,连滚带爬跪到霁岩身边按住他冒血的动脉,然而对方生命流逝的速度如此快,他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落下的眼泪和对方温热的血液混在一起,流向身下源源不断的血泊里。
“我很害怕,哥。”穆澜埋进自己手臂里,“如果哪天我控制不住了,你就把我关回去吧,我不想伤害他。”
霁岩公司的项目合作伙伴高总过生日,对方极力邀请霁岩去参加生日宴会。这人如今是b市最炙手可热的商鳄之一,在政、经两头皆吃得开,霁岩不好拂他面子。
因着老板每日雷打不动准点下班,并亲自开车,司机老陆一度以为自己要失业了。好在活来了。
他老板上车时正接电话,语气分明同往常一样淡。
“我自己去。”
“不用,司机送我回去。”
“不准去我家。”
“也不准来这里。”
连说两个“不准”,按道理讲应当是极为严肃的,但老陆听着,不知怎么就听出了些亲昵的意思。电话那头喋喋不休,他老板虽然没再说话,但从后视镜暼去,对方表情也并无不耐,反而等待着那边说完。
老陆没有窥探旁人隐私的兴趣,但奈何车里太过安静,他隐约听到几个“想见”、“想你”的字眼。
只见他老板破天荒地挑了下嘴角,长腿微抬,搭到另一条上,说:“我让老陆接你。”
高总的生日宴可谓群英荟萃,商政界叫的上姓名的大鳄有几位,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的企业家也来了不少。相比之下,霁岩的公司规模不算大,资历也年轻,在人群之中是个引人注目的生面孔。
他同高总寒暄几句之后,自然而然同他身边那几位搭上了线。
酒过三巡,霁岩打算去大厅外的阳台透会气。他太年轻、也太过俊美,以至于席间不少人把他错认为某位名不见经传的明星。
这不,刚抽出烟含着,边上就有人主动伸来打火机点着。
烟雾缭绕间,那陌生的年轻男子故意靠近几分:“你叫什么?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霁岩抬眼淡淡扫了眼对方,没说话。这人他恰好认识,罗氏企业的小公子罗泉,政经版面的新闻见不到他一星半点儿的事迹,反而娱乐头条样样有他。
对方等不到他回答,有些不耐,拽住他胳膊:“没听见我问你?哑巴吗?”
罗泉笃定了这面生的漂亮男人是个毫无背景的小明星,今夜想必是来宴会上钓金主,料他也不敢还口。谁知这高他小半个头的小明星突然反拽住他胳膊,力度大的惊人,险些将他手臂反剪过去,罗泉立刻吃痛地放开。
对方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个正眼都懒得施舍给他,转身打算离开。
罗泉没遭过这厢冷脸待遇,一时面上过不去,直想找回场子。他冷笑一声,拦下霁岩搭上他的腰,尤为色情地摩挲了两把:“像你这种欲拒还迎的货色我见得多了。不就是钱和资源吗?你要多少我都给得起。”
还不等霁岩动作,罗泉突然被人一脚踹飞出去,猝不及防撞到身后的栏杆上。他惨叫一声,捂着肚子痛苦呜咽,眼睛尚且冒金星,谁知下一秒再次被人踹偏了头,这一脚倒是收了力道,但仍被踹得飙出鼻血。
他眼前重影,依稀看到对方抬起那只擦的铮亮的皮鞋,显然还想再来一次。
这还得了,再来一脚怕是得断气!
罗泉慌了,顾不上痛,口水混着血一股脑往外喷:“你、你他妈的疯了!你知不知道你打的是谁?”
好在有人自背后搂住那半路杀出的疯子,半拖半抱地把人从他眼前隔开。
高总显然也察觉到阳台
', ' ')('的异动,他连忙拨开人群走近,只见霁岩正半搂着一个瘦挑的年轻男人,口中低声说着什么话,似乎是在安抚。那年轻男人紧紧抓着霁岩的手,扭头狠瞪瘫在地上的罗家小公子,他眼神尤其阴沉骇人,若没霁岩圈着,下一秒恐怕能生吃了罗泉。
罗小公子模样实在凄惨,原本被吓得发怵,此时一看高总来了,活似看见撑腰的亲爹,说话声越发有底气:“高叔叔,这、这疯子他平白无故打我……还把我打成这样,您看,我,我牙都掉了一颗!”
霁岩蹙起眉,刚打算开口,却见高总并未理睬哀嚎不已的罗泉,而是看着他怀中的人,不大确定的叫了声:“你是……穆澜,穆小二少?”
穆澜似乎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扭过头来看向他:“是。高穹哥,好久不见。”他从霁岩怀里退出,但没放开拉着他的手,没事人似的展示另一手上提着的精致盒子:“我刚回国不久。听说你过生日,特意挑了礼物来庆贺。没收请帖就过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高穹擦了把汗,心说穆家这尊大佛哪里是他请的动的。嘴上仍连道两个怎么会,他高兴都来不及。边向一旁使眼色,叫人先把罗泉扶起处理伤口。
那罗泉一听穆澜喊人高总“哥”,而叫“叔”的自己平白就矮了一个辈分,再看高穹那客客气气的态度,心当即凉了半截。
接着高穹拽过他胳膊,将人拉到穆澜面前,扯着笑脸介绍说这是他小侄子罗泉,年纪还小性子急躁,惹你不高兴了就给你赔个不是,二少别往心里去。
罗泉脸色惨白,嚣张的气焰此时已被浇了个精光,心知踹他这位怕是个硬茬,只能不情不愿低头道了个歉。
穆澜暼见他那张猪脸就上火,但他火气越大,面上端的笑意就越明显,语调也越阴森:“既然是高穹哥的侄子,那我可以不计较。但他下次再敢碰我的人,可别怪我不客气。”
“我的人”一出口,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这祖宗紧紧牵着的人身上,那面无表情的俊美男人自始至终都没对外说话,只是当高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时,他稍一颔首。
高穹当时想打死罗泉的心都有了,他面子实在挂不住,狠狠瞪了这小兔崽子一眼,忙又拽着他扯笑:“还不快谢谢你穆小叔。”
罗泉:“……谢……谢谢穆小叔……”
穆小叔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小,这称呼几乎是他含着血吐出来的。
回程路上穆澜的脸色一直极差,他攥着着裤缝侧边缘,神经质地搓捏着,无意识把那条特意挑选的昂贵西裤攥成一团。霁岩就坐在他身边,两人肩膀松松贴着。
但他仍觉得焦躁。
浑身的血管都在躁动不安,刚才看到罗泉凑近霁岩摩挲他的腰迹时,穆澜那一瞬几乎动了杀人的心思。他望着窗外飞速滑过的车水马龙,心头的暴虐揭竿而起,攥着布料的手不知何时攥起手心,指甲深深扎进肉里。
不等他回味手心肉上传来的尖锐疼痛,就有人捏着他手,一根一根掰开来,一一抚平,然后换了自己的手,十指相缠。
穆澜转头来,看向霁岩的脸,对方精雕细琢的面容波澜不惊,但眼底分明带着安抚的意思。穆二少心头那些暴虐分子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凑过去贴近霁岩,凌厉的眉眼低垂,瞧着分外乖巧,小声说:“要抱。”
霎时间,霁岩坚若磐石的心尖尖就被猫爪挠出道裂痕。他伸手握住对方的腰,稍一提力,把他侧抱上自己的腿。穆澜立刻缠住他脖子,在肩窝处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过去。
“我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是我的人,生气没?”穆澜试探着问。
霁岩:“嗯。”
没料到他答得这般不留情面,穆澜顿时有些丧气,嘀咕一声:“我帮你揍了坏人,你不知道感谢就算了,居然还生我气。”
“我不是你的人。”
穆澜直起身,不敢置信:“算上十七岁,我都给你睡八百回了,你凭什么不是我的人?”
前座正开车的老陆大气不敢出。
霁岩反问:“我是你什么人?”
穆澜表情空白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出什么人。他俩最开始就是明不正言不顺地搞在一起,硬要讲,那就算男男朋友。而时隔多年,这层关系早没了。
如今虽说他再一次强硬介入霁岩的生活,但除了两周前打过一炮外,他俩顶多就是下班顺风车友、饭友的关系,连炮友都算不上!
思及此,穆澜只觉心有点儿碎。他回答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梗着脖子摆烂:“还能什么人……你是我男人呗……”
他心里其实没底气,生怕霁岩一个不乐意,今后连顺风车都不给搭了。谁知对方非但没发作,还“嗯”了一声。
穆澜被他“嗯”激灵了,小心翼翼问:“你这,这算同意吗?”
看他有些呆愣的样子,霁岩嘴角弯了弯,他抬头在穆澜的鼻尖上轻轻亲了一下:“你说呢?”
又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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