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贵妃在陛下的书房外跪哭了许久,非要面见圣颜。
却只换来陛下不耐烦的一句:“让她闭嘴。”
要变天了吗?
朝臣揣着袖子, 抬头望天,要入夏了,这几日盛京夜里隐隐有雷暴迹象。
旁人不明白这案子为何突然有了进展,姜曳珠却一清二楚。
这是太子对姜家的报复。
姜曳珠向来是个藏掩不住的,当下,直截了当地去找了太子。
他一拱手,压不住眼眸的狠戾之色。
“表哥,你为何能如此狠心对姜家下手,那可是你的母族啊,你连贵妃也不顾了吗!”
姜曳珠惯会上来倒打一耙。
他不知道眼前的“表哥”已非表哥。
姜家一直都在陈敏终的复仇计划中。
只是,陈敏终没想这么早对付姜家。
姜曳珠一惊一乍的,殊不知这连开局也算不上,不过给他一点苦头,以作警示。
陈敏终未抬眼皮。
“你指的是哪件事,是你们姜家春闱舞弊,还是卖官鬻爵、走私火器、吃钱粮回扣,还是公款筑私宅,大治产业?”
一字一句,姜曳珠脸色惨白,冷汗滴落,疯了,表哥疯了!
陈敏终抬眼,嘴角淡淡嘲讽。
“还是你姜大公子谋害王储?”
姜曳珠的头脑嗡嗡一片,他勉力支撑心神,咬牙切齿。
“表哥,我们谈谈。”
书房落下一地寂寥光影,陈敏终的侧面格外冷,他手中的沉香珠被放在案面,响得惊心。
“要谈叫你爹跟我谈。”
姜曳珠阴冷地抬头,眉心的小红痣越发凶狠,这张脸与太子表哥有三分相似,可是更多了艳丽。
他自小厌恶表哥看似完美,实则高高在上,那副施舍众生的嘴脸。
更何况,他又多了一样恨表哥的理由。
在设计鼓车的谋杀时,姜曳珠心底恨的究竟是表哥下的那局棋,还是更恨他娶了自己心仪的笨妞呢。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姜曳珠气冲冲地回府。
老管事战战兢兢,眼看公子气得一挥袖,扫落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咣咣啷啷响个不停。
得亏是姜家底子厚,换做普通殷实人家,哪里禁得起公子一不高兴了,便将室内的古玩器具统统砸烂。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眼角微红,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一抬手。
“给我向宫里请示,明日我要去宫里给贵妃姑母请安。”
老管事还不清楚自家公子的性子吗,打不过便告冷状。
只是这次奇怪,公子为何不找老祖宗,不找老爷,要去找姑母呢?
老管事颤声道:“回禀公子,殿下是贵妃的亲儿子,只怕贵妃不会偏向咱们。”
姜曳珠冷哼了一声:“本公子知道!”
在老管事的疑惑中,姜曳珠缓缓牵起一丝笑。
幼时他在书房外头嬉耍时,曾偷听到父亲与老祖宗谈话。
姑母不止一个儿子,她还藏了一个儿子!
陈敏终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掌握了姜家的秘密吗?他处处以姜家的丑事要挟,如今也轮到他受制于人了!
……
裴迎听闻了朝堂的风波,这件舞弊案竟然逼得姜家老祖宗闭门不出,姜家脉系为避风头,纷纷不敢接手此案。
于是案件便落在了身为大理寺卿的父亲手上。
她是女儿家,不明因由,生怕爹爹吃亏,于是找到了陈敏终。
“怎么一个个的,都来找我。”
陈敏终见到她时,搁下了笔,嘴角一丝淡淡笑意。
来的时候小太监提醒过裴迎,姜大公子刚出去,殿下心情不太好。
可是裴迎瞧着殿下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他反而愉悦得很,鲜见地对自己添了两分好颜色。
“殿下,爹爹他不会有事吧。”裴迎面生担忧。
陈敏终:“你爹是大理寺卿,你以为这笔春闱舞弊案的公文他没有过眼?实话告诉你,倘若没有你爹的帮忙,还不能让姜家难堪。”
裴迎一愣,爹爹竟然会与殿下联手?
可是爹爹一向胆小,决计不敢得罪姜家,在官场上能避事便避事,又为何要接下这块烫手山芋。
陈敏终瞥向她:“怎么,觉得你爹是在与虎谋皮?”
裴迎心下一紧,摇了摇头。
“殿下……”她怯怯出口。
她伏在陈敏终膝前,低下头,沉默不语,只把玩着殿下的头发。
“你爹不会有事。”
陈敏终这句话很轻,仿佛一颗定心丸。
裴迎明白,殿下掌控欲虽然强烈,却总是施恩,会庇护身旁之人,他待自己苛刻到极致,永远不会让旁人对他失望。
陈敏终的墨发在她柔嫩的指尖穿梭。
她有些叹息,徽州再心细的绣娘也织不出这样一匹绸缎,密致矜贵,生怕扯一扯便坏了。
陈敏终坐在软榻,她将头轻轻靠下来,反正深更半夜的,谁也瞧不见。
若是白日,陈敏终还会说她几句不成体统,关起门来,殿下腿受伤了,他也跑不掉。
明明殿下是常年习武骑射的人,一身浓烈兵家杀气,却有这样一头乌发,还有各处关节泛起的粉色。
裴迎忽然抬头,一笑起来眼底清亮。
“殿下,您是不是真的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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