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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后的北辰宫中。
当冯参的指尖碰触到利剑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戾气扑面而来。冯参心道不妙,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双手护住了自己的面门。然而,预想之中的冲击并未接踵而至,相反,他能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光芒,环绕在自己的周身,他诧异地抬头一看,只见自己的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长身玉立,一袭黑衣的男子,男子巍然不动地伫立在前方。
“你……是……”冯参怔怔地道。
黑衣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一只手,说来也怪,那男子似乎丝毫不惧戾气的侵蚀,反而是这铺天盖地的戾气竟源源不断地被男子收束于掌心。
“咦?星沉呢?”
这时,冯参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本背在自己背上的星沉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戾气的收束,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原来悬在卧榻上的那柄利剑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色颓靡苍白的青年,一头凌乱的长发从肩膀垂下,他身着一袭红衣,就像是在淋漓的鲜血里浸泡过一样,几道黑色的戾气仿佛触手一样纠缠攀附着他瘦弱的双臂,整个人竟是被悬吊在卧榻之上。当戾气完全消失之后,他像是失去了依托的力量似的,身子一软,掉了下来。
“小心!!”冯参一声惊呼,可他距离那青年太远,根本来不及上前。
只见眼前黑影一闪。说时迟那时快,摇摇欲坠的青年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个厚实的怀抱里。
青年微微呻吟了一声,睫毛轻颤,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起初是一潭死水般的眼眸,不过很快逐渐恢复了澄澈,将抱紧他的人的面容清晰地映入眼帘。
“师淮……”青年怔怔地道。
“是我。”黑衣男子深吸一口气,柔声回答道。
青年颤抖着伸出手去,从黑衣男子的眼皮上轻轻拂过。
“你的眼睛……终于回来了。”
师淮握住他的手,一双清澈的眼眸中泛着波光,颤声道:“是啊,回来了。”
“打扰一下……”冯参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你们是……?”
黑衣男子把头埋在青年的颈间呜咽了片刻,才转过头来。
冯参不由得微微一惊,黑衣男子眉如远山,目射寒星,竟是个英气逼人的美男子。
“我叫师淮。或者,你也可以叫我星沉。”
“星沉!?”冯参瞬间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等一下,难道说,你是剑灵!?”
“正是。”
冯参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然后又指了指师淮怀中之人:“那他呢?他也和你一样,也是剑灵?”
“他是月落剑的剑灵。”师淮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轻轻抚去青年鬓边凌乱的发丝,“我叫他阿落。”
“真是活见鬼了……”冯参小声嘀咕,随后意识到不妥,忙改口道,“呃,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第一次见到剑灵……”
师淮倒是不以为意:“无需解释。我们本就与常人不同。”
“但您毕竟是我冯家的传家宝,必要的礼数还是得有的,我是不是该尊您一声祖师爷?”
“这倒不必。”师淮淡淡地回答,“我也没这么老。”
“那……我叫你大哥怎样?”
“随你便吧。”
“那就这么定了!大哥!”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闪过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紧接着,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劈落在北辰宫中,一时间地动山摇,不知何处传来轰然倒塌之声。阿落刚被师淮扶着站起来,这猛地一震,让他差点一个站立不稳向前扑倒。还好师淮眼疾手快地搂住他的肩膀。
“来,我背你。”师淮在阿落面前蹲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
师淮背着阿落冲出寝宫,冯参紧随其后,刚飞奔出几步,忽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
“怎么了?”师淮回过头来。
“还有一个人。”冯参自言自语地道,“一个白衣男子带我进来的,虽然我和他走散了,说不定他还在这北辰宫里。”
师淮沉着脸道:“这北辰宫中,除了我们三人之外,没有其他活物。”
冯参难以置信地道:“怎么可能!?明明是他带我进北辰宫里来的——”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这一次,惊雷化作一团火球,直击北辰宫的正殿,刹那间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飞快地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有什么出去再说!”师淮道。
冯参晃了晃脑袋,将杂念抛诸脑后,跟在师淮身后,一路上一边避开倒塌的建筑物,一边向宫门方向逃去。
谁知好不容易逃到宫门时,冯参却傻了眼。原来北辰宫的正门居然不知何时坍塌下来,彻底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大哥!”冯参不知所措地冲着师淮大喊道,“怎么办??这下出口被堵死了啊!”
说话间,一块巨石从头顶滚落。
', ' ')('师淮大叫一声:“小心!”
说着用肩膀将冯参一顶,三人一瞬间都摔了出去,巨石轰然落地,所幸没有砸中任何人。
“阿落!!你没事吧!?”
师淮飞扑到阿落面前,阿落双目紧闭,没有回应。师淮忙伸手去探他鼻息,才知他只是晕厥了过去,心下略定。
冯参也是胆战心惊,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喃喃道:“好险……”
“你们三个。”
就在这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三人后方传来。
冯参回过头去,顿时眼睛一亮。站在他们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带他潜入这北辰宫的那名白衣男子。
“是你!?太好了!你还活着!”
冯参又惊又喜,连忙爬起身来,刚要上前,白衣男子就不经意地往后退了一步。冲着他微微一笑:“我带你们出去。”
“太好了!我也正打算去找你呢!”冯参不假思索地道,“走,我们一起出去!”
白衣男子向冯参身后的师淮,以及师淮怀中的阿落投去视线。
与惊喜交加的冯参的反应截然相反的是他身后的师淮。师淮警惕地看着白衣男子道:“偃舟,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我说我真的只是想带你们出去,你信么?”偃舟道。
冯参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你们认识?”
“不光认识,还是故交。”偃舟盯着师淮道。
“我不敢有你这样的故交。”师淮面无表情地答道,在“不敢”二字上加了重音。
“你要这么想也无妨。”偃舟垂下眼帘,转过身去,“若你们信得过我,便跟上来罢。”
说罢便飘然而去。
在电闪雷鸣中,北辰宫成了一片火海中的废墟。
师淮与冯参跟随着偃舟,翻越过成片成片的残垣断墙,来到了一个师淮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幽庭。
“这什么鬼地方。”
一踏进幽庭,冯参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捏着鼻子道。
时隔多年,这里早已荒芜凋零,白骨遍地,阴风阵阵,杂草丛生。不变的是坐落在竹林深处的孤冢,以及一口直通地下的深井。
“多年以后,有盗墓人为了寻找墨家机关城,从北辰宫外挖了一条密道,不巧正好打通了一条连接北辰宫内外的通道。你们从井里下去,顺着密道一直往前走,在最后一个岔路口处左拐,便可出城。”
“你们?”听了偃舟这番话,冯参奇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偃舟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为什么!?”冯参急道,“这里很危险,待会儿大火蔓延过来,你就逃不掉了,会被活活烧死的!”
“既然他心意已决,你又何必劝他。”师淮淡淡地开口道,仿佛并不在乎偃舟的去留。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冯参依然不依不饶,“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现在又为什么要为我们指路?”
“不为什么。”偃舟低声道,“但求心安而已。”
师淮无言地看着偃舟。
说话间,熊熊大火已经燃烧至幽庭里来,在满园杂草和阵阵阴风的加持下,火势越烧越猛,滚滚浓烟呛得冯参咳嗽连连。
“快走吧。逃出去,这辈子,好好活下去。”
偃舟深深地看了师淮一眼,随后一转身,翩翩白衣如影似幻地飘然远去,就这样没入大火之中。
穿过幽暗漫长的密道尽头,终于见到了光芒,那是黎明的一线曙光。
走出出口时,正是太阳初升之时,回首望去,北辰宫地天空是那么的瑰丽夺目,也不知将这片天染成了火红色的是将噩梦付之一炬的红莲之火,还是徐徐东升的朝阳。
“唉……”
站在宫墙外,眺望着北辰宫的方向,冯参心头再次浮现白衣青年消失的背影,不由得连连叹气。
“怎么,你还是舍不得他?”师淮问。
冯参低声道:“毕竟相逢一场,也算缘分。”
“他是有妇之夫。”
师淮面无表情的一句话,导致冯参差点喷出来。
“大哥!你想哪儿去了!?”
“难道不是么?”师淮侧头看他,“你的脸上明明写着恋恋不舍四个字。”
冯参面红耳赤,死鸭子嘴硬道:“哪有!?”
看到冯参的反应,师淮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师淮沉默了良久,最后缓缓开口道:“这是他妻子的亡故之地,无论你如何劝说,他也不会离开的。何况他早已亡故,之前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他因执念而留存在北辰宫中的一缕残魂罢了。”
“残魂!?”冯参不禁咋舌,他仔细回忆起与白衣男子相遇的经历,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背脊一凉。
“他到底是什么人?”冯参好奇地问,“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师淮的眼神飘向不知名的远方:“那是百年以前的事了。”
', ' ')('“百年!?”冯参低头掐指一算,“这么说,就是我曾曾曾祖父还活着的时候了?”
师淮点点头:“你的曾曾曾祖父名叫冯钺,就是他用一把名为裂渊的断剑铸成了星沉。”
冯参望着师淮怀中的阿落,好奇心彻底被师淮给吊了起来:“还有月落剑,说起来,你们的名字倒也挺有意思的,月落星沉,一听就觉得关系不一般,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故事吧,快跟我说说?”
师淮没有作答,而是低下头去,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有机会仔细地端详恋人久违的面庞。
忽地一阵熏风不知从何而起,纷纷扬扬地吹落了路边一树梅花。初升的阳光透过飞舞的花瓣,轻柔地洒在阿落那张睡得正香甜的脸上,他依偎在师淮怀中,发出轻微的鼾声,就连花瓣落在他的眉梢,他也只是微微蹙眉,丝毫不打算转醒。
或许,他是真的累了吧。想到这儿,师淮也不忍心扰他清梦,只是将那片花瓣轻轻拈起,微微一笑。
我们的故事,那就说来话长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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