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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做梦都想离开的地方,一旦到了分别的时刻,竟也生出了些许不舍。尽管阿落在竹西书院只呆了短短一个多月,但是此处依然留下了不少快乐的回忆。
离开竹西书院的那天,傅先生将师淮与阿落送到岸边。
“傅先生,这段时间多有叨扰,给您添麻烦了。”
临行前,阿落向傅先生深深一拜。
“阿落长大了,也懂事了。”傅先生捋着胡须,笑眯眯地点头。
师淮道:“都是多亏了傅先生的照拂。”
傅先生笑着摆摆手:“哪里哪里,师大侠太客气了,相逢即是缘分。二位今后若是再来广陵,可别忘了回来看看,竹西书院随时欢迎你们。”
“这是自然。”师淮转头对阿落道,“你呢,不去跟你的朋友道别吗?”
阿落回首遥望,只见书院的门口依稀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朱琛远远地躲在角落,他驻足不前,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边。
阿落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算了。我哪有什么朋友。”
说罢,阿落搭着师淮的手,轻轻跳上了船。
船开了,阿落埋头抱膝地坐在摇摇晃晃的船舱中,连师淮何时在身旁坐下也没有察觉。
“之前吵着要我带你离开,现在如你所愿了,怎么还是闷闷不乐?”
阿落小声嘀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难受。”
师淮平静地道:“人生在世,相逢与别离只是过眼云烟,亲人也好,挚友也好,你的所爱之人总有一天要离开你。”
阿落转头看着师淮,仿佛在听着一位过来人平静地叙述着人生的无奈。
“师淮,你曾经与所爱之人分开过吗?”阿落好奇地问。
师淮侧头转向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的过去并不重要。”师淮伸出手去,摸了摸阿落的脑袋,“你还年轻,今后还会遇到很多人和事,所以无需悲伤。”
“其他的我不管。”阿落头靠在师淮肩上,“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
师淮认真地道:“我从未想过抛下你。”
“嗯,我信。”阿落终于笑了。
小船靠岸之后,师淮和阿落来到集市,采购路上所需的生活用品。
穿梭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中,师淮一直紧紧地握着阿落的手,不知不觉中,阿落已经被捏出满手的汗,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看师淮道:“师淮,你怎么了,手心全是汗。”
师淮沉默不语,脸色却越发凝重。
正当两人经过一家青楼门前时,师淮忽然身形一晃。
“师淮!?”阿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师淮拽着进了青楼大门。
如花似玉的姑娘们瞬间围了上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阿落手足无措,忙不迭地躲在师淮身后。
“两位公子坐。”一个鸨母打扮的女子迎上前来,热情地打招呼,“看上哪位姑娘尽管说。”
师淮气定神闲地道:“麻烦,给我们空出一间房,再准备两套女子服装。”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
就连阿落也瞠目结舌。
师淮却若无其事地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放在桌面。
“这些银子够了吗?”
还是鸨母率先反应了过来,她赶忙示意身边人将银子收下,用扇子掩着嘴角偷笑道:“够的够的。两位公子真是口味独特……”
噗嗤一声,周围有姑娘忍不住笑出声来。
师淮眉头一皱,释出杀气。
“不对!”鸨母连忙改口,“是真有情趣。来来来,这边请。”
于是阿落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与窃窃私语声中,跟着师淮走进一间厢房。
“师淮,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一进房间,阿落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师淮拉着阿落走到屏风前,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阿落心头一紧:“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我们一上岸。”师淮道,“所以咱们需要乔装打扮一番,避人耳目。”
“你说的乔装打扮,就这?”阿落看了一眼师淮手中的女子衣物,忧心忡忡地道,“我们两个男的,穿成这样不会露馅?”
“相信我,你一定没问题。”
师淮将衣物往他怀里一塞,在他背上推了一把。
阿落无奈,只好动手更衣,折腾了一番才总算是把自己拾掇齐整了。
“如何?”师淮在一旁道。
“好像真的也可以蒙混过关。”阿落站在铜镜面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竟然是个活脱脱的邻家少女模样。
“所以我说了,你绝对没问题。”师淮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本来长得就像姑娘。”
阿落好奇地转过头来:“师淮,你眼睛不是看不见吗?你怎么知道我长得像姑娘?”
师淮一时愣住
', ' ')('了,片刻后才道:“我猜的。”
阿落狐疑地眯起眼睛,把脸凑到师淮面前:“我不信。其实你一直看得到,但是故意装眼瞎来骗我对不对?”
师淮无语:“装眼瞎骗你?我图什么?”
“呃……”阿落侧头想了想,“也是。好像我也没啥可让你图的。”
师淮一边宽衣解带一边道:“过来。”
“我?”阿落莫名其妙地指自己。
师淮:“这里还有别人?”
“哦。”阿落讪讪地走过去,接过师淮脱下的衣物,看着师淮在自己面前一件件褪下身上的衣衫,渐渐露出他那身紧致结实的肌肉,以及刚劲优美的身材曲线。
他无法从师淮身上移开视线,仗着师淮是个瞎子,他坦荡荡地盯着师淮的裸体,丝毫不用顾忌师淮的眼光。
“衣服?”师淮不知不觉中已经脱得只剩一条裤裆,转向阿落。
阿落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将衣服递了过去。
“我一个瞎子,难道你要我自己穿?”师淮低声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无奈而宠溺的笑。
这一笑,阿落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万箭穿心。
阿落努力按捺着地动山摇的心神,手忙脚乱地替师淮更衣。从上衣到下裳,再到外袍,师淮像个听话的人偶一样站定在原地,有种任君摆布的意思。
系腰带的时候,师淮更是大大地张开双臂,让阿落伸手环抱住自己的腰。
阿落哪里肯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借着替师淮更衣的当儿趁机揩油。
师淮起初一言不发,面不改色。阿落便像是得到了默许一样,动作越发大胆起来,一会儿摸摸师淮的胸,一会儿搂住师淮的腰,好几次甚至偷偷把手伸到师淮屁股上。
眼看着这更衣渐渐成了调情,师淮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阿落那只不安分的手。
“玩够了吗?”师淮脸微微泛红,低声训斥道。
“哦。”阿落偷偷地扮了个鬼脸,意犹未尽地松开了手。
与阿落相比,师淮更衣花了成倍的时间,好不容易大功告成之后,他还有些担心。
“看上去不会很奇怪吧?”师淮道。
“哪里怪了。”阿落伸出食指,在师淮下巴上轻轻一勾,笑道,“我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美人。”
师淮脸微微一红,皱眉道:“别闹,我说正经的。”
“我也是说正经的啊,虽然个子高了点,不过……”
“不过什么?”
“你不把眼带解开吗?这块黑布太显眼了,就这么出去,一准惹人起疑。”
“有道理。”
说着,师淮动手解开那块黑色的眼带。
阿落忐忑不安地凝视着师淮,自从他跟随师淮以来,师淮从来没在他面前脱下眼带,露出过庐山真面目。
可是如今当那块黑布落下之后,阿落却大失所望。
“你干嘛闭着眼睛?”
师淮的眼睛是紧闭的,并没有张开。
“因为我睁不开眼。”师淮低声道,“我没有眼珠。”
阿落呆住了,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师淮的眼睑的确与常人有些不一样,极其平坦,原来那张英俊的脸庞上,竟缺了两颗眼珠子。
“一定很疼吧?”阿落伸出手去,心疼地抚摸着师淮的眼睑。
阿落的反应似乎有些出乎师淮的意料之外,他怔怔地道:“你不害怕?”
“为什么害怕?”阿落不答反问。
师淮:“……”
阿落:“……”
“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沉默半晌,师淮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握住阿落的手道,“走吧,阿落。”
“嗯!”阿落点点头。
其实阿落很想问一句你的眼珠子去哪儿了,但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还是不要深究为好。
走出青楼的时候,阿落有些紧张,忍不住想要四下张望。
“别东张西望,会引人注目。”师淮一把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只管大大方方往前走。”
阿落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阿落的担心是多余的。作为宋国国都,广陵城中行人纵横往来,车马川流不息,即便是乔装打扮的两人,一路上也并未引来旁人的侧目。
“师淮,跟踪我们的人还在吗?”阿落小声问。
“方才还在,不过现在……”师淮皱着眉摇了摇头,“我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气息?”阿落奇道,“这广陵城中人来人往,喧闹繁杂,你是怎么感觉得到的?”阿落小声问道。
“血腥味。”师淮答道,“此人必定是个杀手。”
“是你的仇家吗?”阿落又问,“是不是和你在调查的事有关?”
师淮沉默了,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们。
“两位,请留步。”
“怎么办,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阿落慌
', ' ')('了,小声道,“要不要跑?”
“不。不是这人。”师淮摇摇头,“这人没有杀气。”
“是吗?”阿落回头一看,不禁一愣。
只见人群中一个男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却是朱琛。
阿落呆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朱琛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该不该与他相认。
朱琛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阿落。
“这位小兄弟。”师淮先开了口,“请问有何贵干?”
朱琛:“请问二位是否要远行?”
师淮:“正是。”
朱琛:“既然如此,能否让我送你们一程?”
师淮:“……”
朱琛见师淮与阿落都不说话,忙道:“放心!我不会向外人泄露你们的行踪。”
师淮沉吟半晌后道:“小兄弟有何打算?”
朱琛道:“两位若是信得过我,请跟我来。”
说罢,朱琛转身走进路边的一间屋舍,师淮与阿落紧随其后,穿过屋舍,从后门而出,经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出了园子,便是一条无人的小道。
朱琛一路上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前行,阿落紧紧握住师淮的手,警惕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最后,朱琛在一扇城门前停下,这里是广陵的西北门,因为已经废弃不用,所以平时门基本上都是关着的。
只见朱琛走到门前,轻轻地在门上叩了三下,笨重的城门便缓缓开启。
“少爷。您来了。”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站在门外,为朱琛打开了这扇门。
朱琛转过身来,看着阿落和师淮:“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
师淮对朱琛抱拳道:“多谢小兄弟。”
阿落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朱琛欠身行了一礼。
经过朱琛身边时,阿落似乎听到了轻轻的一句“对不起,阿落。”
阿落一怔,转过身去,却见那城门已经缓缓在自己身后关闭,朱琛站在门后,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阿落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步,却被师淮一把拽住。
“别过去,迟则生变。”师淮低声道。
阿落一迟疑,驻足不前,只能看着厚重的城门把朱琛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城内。
广陵城郊有一处驿馆,是师淮落脚之处。两人来到驿馆之后,师淮将行李搬上马车,立即启程北上。
“傅先生真是有心了。他知道我们出城有困难,为了掩人耳目,特地让朱琛带我们离开。”一边驾驶着马车,师淮一边道。
“你怎么知道是傅先生?”阿落奇道。
“傅先生知道我在广陵调查事件,遇到了一些麻烦。若不是傅先生的吩咐,朱琛大概也不会来为我们送行。”
“朱琛是我的朋友,他来送行天经地义。”阿落不服地反驳道。
师淮玩味地一笑:“这么快就开始为对方说话了?刚才是谁说他在书院没有朋友的?”
“我说错了不行吗?”阿落讪讪地道,“说起来,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最近究竟在调查什么?”
师淮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事到如今,也不瞒你。其实,这次我到广陵来,本来是打算参加试剑大会。”
“试剑大会?”阿落一愣,忙道,“你是说死了很多人的那个?”
“不错。”师淮道。
“还好你没事。”阿落松了口气,“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去参加试剑大会的铸剑师差不多都死光了。”
“这正是我这段时间在调查之事。”师淮沉声道,“刚来广陵的时候,我便觉得这试剑大会似乎暗藏杀机。在广陵的那段日子,我一直在暗中调查试剑大会背后的势力。”
“试剑大会背后的势力?那不是朱家吗?”阿落问。
师淮摇摇头:“朱家只是个幌子。事实上,朱家人那天根本就没有参加试剑大会,除了与你一起误入鹤鸣山的朱琛。”
阿落一惊,说起来,那天他和朱琛在鹤鸣山脚被朱家的家丁拦下来的时候,对方也曾说过“这儿不是少爷你来的地方”。仿佛朱家人早就预料到鹤鸣山上会发生不祥之事,所以刻意远离鹤鸣山庄这个是非之地。
“所以你查到了什么?这剑大会背后势力到底是谁?”
“还记得那晚咱们在鹤鸣山庄上遇见的那个男子吗?”
“你是说那个身穿乌鹰袍,腰别狼牙刀的男子?”
“不错,那人名叫邱泽,来自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暗杀组织,无欢阁。”
“无欢阁?”阿落皱了皱眉,“他们和铸剑师有什么深仇大恨么?为什么要杀尽全天下的铸剑师?”
师淮摇摇头:“无欢阁本身立场中立,邱泽背后的雇主,恐怕才是这次试剑大会的真正幕后黑手。不光是邱泽,无欢阁的门徒如今遍布中原大地,活跃在各诸侯国之间,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也只为各个诸侯国之中有头有脸之人效力。”
“这么说起来
', ' ')('……”阿落闷闷地道,“那天晚上,那个人跟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师淮脸色一沉:“他跟你说了什么?”
“说什么要是主子知道我没死的话一定会很开心。”阿落抬起头来,一头雾水地看着师淮,“可是我既不认识他,也不认识他的主子,他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师淮听了这话,抿着嘴一语不发。
“师淮?”阿落担心地推了推师淮的胳膊,“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
师淮沉默了良久,终于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
说着,他一扬马鞭,马儿一声嘶鸣,撒开了蹄子一路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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