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欧亚一号纳闷地端详她。“啊!是你,救命恩人、救命恩人、救命恩人。”
“不客气。”被人感激的滋味真好。“你为什么变成电梯小姐?”
“因为我和时彦打赌。”
“真的?你们为什么打赌?”老实的时彦也会和人博彩赌,真是天下奇闻。
“我要求他让我出去找好朋友韩写意,可是他不准我单独离开‘欧亚大楼’,又没时间自己带我出去,所以我们才打这个赌。只要我赌赢了,他必须无条件放我自由行动;倘若我输了,就乖乖留在欧亚闲晃,不给他惹庥烦。”它头部十五公分见方的萤光频印出巨大的微笑弧度,俨然自己必胜的得意模样。
“你们赌什么呀?瞧你志在必得的模样。”
“我们赌电梯的输送人次。我负责站在三楼的电梯门口计数每次打开时里面的乘客量,到中午为止,只要出入的人次超过一百人就算我赢。”欧亚一号笑呵呵的,觉得自己捡到便宜了。“我事先向管理电梯系统的终端机调阅过资料,欧亚电梯每天上午平均的载运趟数是七十二趟,平均人数则是一百四十二人,所以一百人次的赌约对我而吉,简百是轻而易举。我赢定了,赢定了。”
乍听之下非常有道理。仔细思考后,问题的破绽就露出来了。
“你们约好由你负责站在这个定点数人头?”她指了指三楼地板。
“对呀!”它仍然乐呆呆、笨呼呼的。
“那你怎么可能赢呢?”有没有搞错,原来电脑其实那么笨!她以后再也不相信任何尖端科技研发出来的产物了。“先生,你被骗了!”
“为什么?”微笑的弧度霎时间收起来。
“你们赌的是上下楼的人数,可是有些人搭着电梯直接下到大厅,根本不会在三褛停顿,那些人头就变成漏网之鱼了嘛!你笨笨地耗在三楼,即使数到下班可能也等不到一百人。”
对哦!欧亚一号楞在原地,头部光幕快速地闪过艳红色光芒,接着熄灭,又闪烁一下,再熄灭。以人类的行为标准来推断,八成就叫“青一阵、红一阵。”
“我我上当了?”合成声音拔尖成不可思议的语气。“我怎么可能上当呢?我是造价两千多万台币的高科技产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科学知识连爱因斯坦都比不上,机械常识可以拿下世界级的竞赛冠军,我怎么可能上当?我又不是设计来上当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四只滑轮团团乱缚,整副电脑响起哔哔尖叫的高分贝嗓音,敛眉吓傻了,还以为自己逼疯一个机器人。
“稍等稍等!你冷静一点!”她试图安抚欧亚一号的自尊心。“时彦小骗你一次,顶多你将计就计回头赢过他嘛!这也好大惊小敝?啧!”
滑轮嘎吱一声,在她面前煞住,欧亚一号的“表情”维持几秒钟的无动于衷,然后,渐渐地萤光频透出微亮的暗红灯号,光度逐次加强,最终漾成“满怀着希望和幻想的火花。”
“此言佳矣,大大佳矣!”它居然摇头晃脑的吟起诗做起对来。“你们人类最奸诈了,唯有利用更奸更诈的生物才能克制得了同类。赶紧!告诉我该如何将计就计回头赢过他?”
它还真是“赞美”人的高手。
“附耳过来。”虽然欧亚一号少设了形状如耳朵的器官,她仍然贴近它脑侧的位置,开始嘀嘀咕咕地咬耳朵。
“噢,嗯,啊,嘿,喔,呀!”它边听边加评语。“可以可以,了解了,真的有效吗?”
“当然有罗!”她拍拍胸脯,一副成竹在胸的高傲样儿。
“你们在聊什么?”罪魁祸首推开玻璃门走出来。
两个串谋的人火速弹开,尽量和彼此保持两公尺以上的距离,以显示自己的无辜。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但是两个人担心的原因稍微有些不同。欧亚一号忧虑一旦他们的诡计被时彦揭穿了,他只怕会出其他的计策来为难它!而敛眉则紧张倘若欧亚一号失风被捕,她可能会被牵连进去。
“没事,没事。”
“今天天气很好。”两人叽哩咕噜地搪塞。
“是吗?”没事才怪。算了!暂且放过他们一回,他的时间来不及了。“走吧!小毕,快迟到了。欧亚一号,记得我们的约定哦!”电梯门打开,两个人类踏进五尺见方的空间。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他注意到敛眉偷偷向欧亚一号眨了眨眼睛。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虽然他尚不清楚问题的症结出在何处,但他保证自己会摸索出来。
不消他摸索,两人下午一点半回到公司时,问题的答案自动横陈在眼前。
时彦原本心情很好的,因为他和客户会谈的场面相当顺利,敛眉从头到尾又很乖巧听话。
起初他和小女生出现在六位客户眼前,对方惊讶地瞪大眼睛,无法理解他为何带着白娃娃前来生意场合。倘若敛眉年轻个五岁,与会者包准认定她是“欧亚”王牌程式设计师时彦的私生女。结果小丫头嘴甜得很,自我介绍是新来的实习生,打从一开始就“先生、小姐″叔、阿姨”的称号挂满口,哄得一干人服服帖帖的。加上她的外表白净秀气,活脱脱是尊搪瓷娃娃的细致模样,直到会议进入尾声时,她已经认了两个干妈、一个干爹,和三个未来的公公。
严格说来,这次的会商谈判能得到如此今人满意的结果,毕敛眉的存在功不可没。于是,进入公司大厅之后,两人站在底层等电梯,他满心打算回到办公室后好好嘉奖她,就在此时“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
“这两部电梯慢得离谱。”时彦抬起纳罕的眼,盯住上方发亮的数字键,电梯一直停在三楼之间,两台都是。
敛眉大抵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死欧亚一号,玩到中午十二点赢了赌约也就差不多了,它居然还不肯罢手,拖到这厢时老大回来了,该如何是好?它肯定呜呼哀哉了!
“咱们走楼梯上去,反正才三层楼而已。”她提议道,顺道开始盘算撇清自己的路数。
两人方才走到二、三楼的楼梯间,就听见三楼传来喧杂的人声话语,十来个职员交相指责的怨怪声传到上下楼层。
“它把我困在电梯里半个小时才让我下楼。”
“你们这算什么?我更惨,上下楼各被它堵住一次,客户等不到我,还以为我开小差。”
“还说咧!我在五楼等了二十分钟,电梯仍然卡在三楼上不来。”
由众人的抱怨听起来,乱事的发生显然已有好一段时间。
“怎么回事?”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三楼,满心以为会看见哪家公司的打手来踢馆,结果却发觉电脑部和人事部的职工全聚集在楼梯前。
他排开人群,终于找出众人围观的原因。
它,欧亚一号,正在玩电梯。
“两百八十一、两百八十二、两百八十三、两百八十四”它按住电梯的上下钮,只要电梯打开,就指着里面的人吟念两声,按着再松手让电梯门合拢,却又抢在电梯运作之前再度按下按键,让铁门重复打开,它再数一遍里面的人头,数到它高兴为止才放对方下去。
“两百八十五、两百八十六、两百八十七、两百八十八,好了,放你们下去吧!换另一边,两百八十九、两百九十、两百九十一”
太过分了。
“欧亚一号,你在干什么?”天生的好脾气令他满腔愤怒自动转化为无奈的叹息。
自从欧亚一号和公司同仁混熟开始,便不断被其他人带坏,举凡讲粗话、离家出走、恶作剧,它没有一样不精通的。日本总公司的大老板石藤靖和已经暴怒得快把它丢进焚化炉熔掉了,它还不懂得收敛一点,成天尽是闯祸闹着玩。它以为“欧亚”耗费大笔资金研发智慧型机器人的目的,是为了让公司多养一个不务正业的“职员”吗?
“嗨,时彦”彦”彦。”机器人手舞足蹈地招呼他。“我一直在等你回来耶!我们打赌的结果是我赢了,你输了,你必须让我去找韩写意。”
“主任,你和欧亚一号打赌?”众多敢怒不敢言的眼光纷纷转移目标,攻向事件的主谋者:电脑部主任主任耶!
这下惨哉!他似乎让自己成为万夫所指的对象。
“呃这个其实没事没事,我来解决就好,大家回去工作,欧亚一号绝对不会再度造成诸位的困扰。”先陪小心要紧,终究理亏的人是自己。
大家合着怨怼的眼神回到自已的工作岗位。敛眉滑溜得紧,马上趁乱潜回电脑部。
五分钟不到,乱烘烘的电梯问仅剩时彦和他的“实验品。”
“说说看,你为什么赢过我?”先搞定他们的赌约,再来追究责任。
“喏,我们赌的是电梯搭载的人数,所以你叫我站在三楼数人头,可是你事先没声明重复搭乘的人不可以算两次。直到中午十二点为止,电梯门总共打开过一百零六次,总人头数是两百二十一人,为了防止你赖皮,我特地数到你回来才罢手,你可是亲眼看见的哦!”它居然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让电梯门开合超过一百次!难怪两部电梯同时当机!
“你作弊,电梯门是你自己按开的!”他拒绝接受任何缺乏合理性的答案。
“耶?你又没事先指出我不能主动按开电梯。”欧亚一号振振有辞。“而且你凭什么指责我作弊?是你欺骗我在先耶!我应该到楼下大厅数人头才对,你怎么可以指定我待在三楼当傻子?”
原来被它发现了!
时彦登时啼笑皆非。且别说自己确实未曾说明它不可主动按开电梯门,即使如此,终究是他先对欧亚一号使诈,光是“理直气壮”这四个字他使站不住脚。
难道就此认输?不,他不甘心,#x5c3d;#x7ba1;欧亚一号很聪明人家可是智慧型学习机器人它的推演能力应该尚不至于敲论得出人类语言中隐伏的圈套和非逻辑性,一定有人教它。
“是谁告诉你我们的赌约有问题的?”他心念一转,不消欧亚一号回答,心头已经找到答案。
“救命恩人。”它证实了主人的猜测。
原来出门之前敛眉和它嘀嘀咕咕地咬耳朵,便是教会它如何捉他的漏洞。这个鬼丫头!
也不想想看她的老板是谁,居然伙同第三者来对付他。
“好,这回算我输便是,明天就让你去找韩写意。”他认命得很,机器人的债务人当下一跃而成毕敛眉的债权人。“小毕!”
时彦冷静地踏人电脑部地盘,抬目寻找忘恩负义的小助理。
其实他明白得很,小女生只要摆出可怜兮兮的溺水表情,他就心软了。可是让她弄清楚谁是老大,却是当前必要的课题。
“时彦,”他一踏进秘书办公室,马上发现小毕小姐谄媚地冲着他甜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刚找到你的车钥匙了。”
她抢在他发难前示好。
“真的?在哪里?”时彦霎时忘却自己兴师问罪的念头。他的车钥匙与居家钥匙串在一起,倘若掉落在公司里还真令他不放心,能找回来最好。
“我刚才跑到茶水间替你倒水时遇到清洁伯伯,他在走廊上捡到你的钥匙,正在烦恼该交给谁,我看到就向他讨回来啦!喏,还你。”她恭恭敬敬地以双手奉上。
“这么好心?还替我倒水。”他笑骂,心里终究开心她替自己找回钥匙。既然小毕将功折罪,责怪它她的意念自然而然消弭了几分,但这可不表示她躲得了一顿骂。
敛眉拉着他进人主任办公室,反手掩上门,一旦阻绝了秘书刺探的眼线,便开始放肆地赖在他身上撒娇。
“时彦,你把人家的钥匙还给我啦!”
“好让你无照骑在大台北街道上?门都没有!”他的口气毫无转圜的余地。
“没钥匙我怎么开锁进家门?”她提出垂死的挣扎。
也对!
“我看这样吧!”他掏出她的钥匙串,取下黑色的机车钥匙,再把剩余的还给她。“等你考到驾照后,再来向找赎回去。”
“噢,好吧。”无所谓,她的住处留有一把待用的,哈哈哈!“趁着刚才你在外头忙的时候,我替你泡好咖啡,信件也拿进来了,秘书小姐说便条纸上有几通你的留言,记得回覆。等会儿我会把这堆档案拿出去归档,你的钥匙也找回来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你做得很好,又有效率,很乖、很乖。”时彦揉揉她的秀发以示嘉许。
“那我先出去罗!”她一溜烟地钻出办公室。
时彦满意地坐回皮椅,啜饮醇馥的深褐色热饮,然后脑中突然劈进一抹灵光。
唉呀!他又上当了。他根本没骂到她!
非但如此,仔细回想今日内的种种遭遇,他俨然从头到尾被她吃得死死的,一个圈套按着另一个圈套地箍上他脖子。
表丫头就是鬼丫头,真是没骂错她!
她究竟上哪儿想来这么多骗人的技俩?诱拐哄骗、助人为恶、纠众打架,似乎样样恶作剧的把戏都难不倒她,外表如同婴儿般清新纯真,偏偏内在蕴含着邪恶的气质,天使与魔鬼的因子似乎全聚集在她身上。
究竟该如何对她才好?
他思索了半天,终究无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