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什么,语气突然轻松,“后来,小羚羊出生了,我就更不敢离开了。”
陈仰林看着他被父爱点亮的脸庞,胸口突然开始发闷。
子女是父母的希望,但是……
他问:“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梁津龙看向他,轻声说:“有的,但是,我们可以爱自己。”
“你要爱自己。”
陈仰林没再说话,心情也像天上的那轮明月,一开始总被浮云遮挡最后却也慢慢明亮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在陈仰林适应了国外的生活后,梁津龙问他想不想去上学。
陈仰林踌躇了几天,最后还是跨出了这一步。他的语言还不算好,之前在国内的成绩也是吊车尾,不够好在他这次他还算努力,最后也成功申请到了一所本科大学。虽然他的年纪比同学们大一些,但大家都很包容,在同学们的帮助下,他的焦虑恐惧情绪也逐渐好转,甚至交了几个就住在附近的朋友。
于是周末,他不会再一个人去逛公园,很多时候是和朋友们一起,他们约着打篮球滑滑板看电影,不过那些朋友最喜欢的还是来他家里蹭吃他做的中国菜……
就这样几个春夏过去了,陈仰林快忘了之前浑浑噩噩的自己,他已经蜕变了——
他是崭新的也是健康的。
他几乎将过去的自己完全抛弃,却又在那天想起那些被深埋的回忆。
那天,小羚羊来他房里讨要他不穿的衣服,她打算给自己的洋娃娃做一身衣服。
陈仰林当时正在做建模作业,头都没回,让她自己在衣柜里翻。
小羚羊倒也毫不客气,几乎要钻进他的衣柜里,捣鼓半天后,她从衣柜的最底部扯出一个鞋盒。
她从没见过这个鞋盒。
盒子也像是经历过了不少风霜,八个角都被磨得不再坚挺,她把鞋盒打开,却发现里面是一双全新的鞋子。
她没见陈仰林穿过。
“哥哥,这是你的鞋吗?怎么从来都不穿?”
陈仰林一开始没回头,过了几秒之后,才回头看她。
小羚羊拿的正是那双他从国内背过来的鞋,他当时连鞋盒都没丢,又将它完完整整地带到国外来了。
小羚羊那双鞋左右端倪,又问:“怎么不穿?”
陈仰林说:“鞋码不合适,穿不下。”
小羚羊“啧啧”了两声,“要是小一点,我就能穿了。”
陈仰林摇头,“那也不能给你。”
“为什么?真小气。”
陈仰林上前将鞋子从她手中夺过,将它重新放回鞋盒里,然后盖上盖子,问:“你不是要找衣服吗?不找了?”
小羚羊这才想起自己要做的正经事,瞪了他一眼后,继续在他的衣柜中搜寻。
陈仰林将鞋盒放到书桌边,重新坐回书桌前做作业,等到小羚羊离开之后,他重新看向那个破损的鞋盒。
他将它带过来后便从未将它翻出来,这么几年过去了,他差点忘了它的存在。
如今它重新出现,他也不自觉地回忆起过去的人和事。
仔细想想,其实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郁悦了,他们从未联系过,他也刻意去忽略她的消息。
一开始,他需要去抑制自己想她的情绪,后来他变健康了,郁悦便和过去的那些苦痛被他一起遗忘在脑后。
他意识到郁悦的存在似乎是和他不堪绝望的过去挂钩着,如今,他往前走了,便很可耻地选择忘记她。
他快乐的时候不会想起她,失落难过的时候才会想起她。
他不想再难过了,于是他逼着自己不去想她。
这该是一种逃避心理,他不知对不对,但似乎也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了好几年。
于是鞋盒被埋在衣柜深处,郁悦被他藏在大脑的角落里。
过去,梁津龙问过他好几次要不要和他回国看看,他都拒绝了,用的理由是他在国内没有任何牵挂。
梁津龙没说什么,可陈仰林每次这么说时,脑海里都会出现郁悦的脸,之后胸口便会和过去苦痛的无数个瞬间一样开始发闷。
他也疑惑自己这样的心理,他明明变好了,却又不敢去见她了。
后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敢去见她,是因为害怕她有了新生活,害怕他和她见了面之后,变成了最普通的朋友。
他知道,如果她爱上了别人,就算他跪在地上求她,她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他无法接受郁悦爱上别人。
过了一段时间,他放秋假了。
假期第一天,小羚羊就兴致冲冲拿着两个帽子进来问他哪个好看。
陈仰林随口说了一个,她嘀咕着要把好看的那个帽子送给爱丽,爱丽是她的好朋友。
陈仰林一愣,他记得她和爱丽前段时间大吵一架,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是绝交状态。
“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那也可以和好啊,我们要上中学了,我怕她找了新朋友不和我玩了,趁现在赶紧过去和她和好。”
陈仰林皱眉,问:“她想跟你和好吗?”
小羚羊听此一怔,说:“当然了啊!我们只是互相拉不下面子而已,我们当时太冲动了。”
陈仰林没说话,意思不言而喻。
小羚羊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低落了几秒之后又说,“那也得去问,如果她正等着我呢!如果这次不去,她可能就真的把我忘了。”
“如果你被拒绝了呢?”陈仰林脱口而出,说完这话他也有点愣了,意识到自己脑中在想什么之后,他开始心烦意乱。
“那也没办法,好歹我努力过了,但是如果她在等着我呢?我可不能错过。而且,我真的很想和她和好!”
小羚羊字字铿锵,将自己说得都激动了起来。
陈仰林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但他的确像被注入了勇气,再想起郁悦时,心中突然又多了许多期待和美好。
第35章一起落在光里(完)
街上铺满的落叶预示着秋天又来了。
这是陈仰林走后的第三个还是第四个秋天了?我记不清了,但他走后的每个秋天,我都会去陵园看望奶奶。可我不是帮他来看望奶奶的,我是以奶奶朋友的身份来看她的。
我不知陈仰林去哪里了,甚至不知他是死是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觉得他死掉的可能性很大。
我觉得如果他活着的话应该是会回来看奶奶的,可是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我却从没在陵园里碰见过他。
他消失后的第一个秋天,担心和他在陵园里碰见,我踌躇了许久才在陵园快关门的时候进来看望奶奶。
可是,那天明明是奶奶的祭日,她的墓前却空空荡荡的,根本没人来过的模样。我觉得奇怪,离开陵园之后,我久违地来到了他的家。自从订婚宴那日之后,我便没再来过这里,就算是办事驱车经过这里,都要目不斜视地经过,很担心无意间碰见了陈仰林,最恐惧碰见一个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陈仰林。不过很幸运,那日之后,我从没见过他。
我将车停在城中村外,穿过熟悉的小巷中,来到他家门口。如我预期般的那样,大门被锁住,锁上甚至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已经很久没人来过这里了。
我花了点力气,将门推开一点缝隙,透过那一条细细的缝,我看到院子里的景象——
和之前我来时没什么变化,但院子里的那辆推车,它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我往门口看过去,发现推车被移动到屋檐下,至少不会再被风吹雨打了。
陈仰林虽然离开了,但他在离开前,还是将奶奶的推车收了起来。
我不知他会不会再回来,心中不可抑制地扬起一阵悲伤。
之后的好几年,他也从未出现过,奶奶的墓前也总是空荡荡的,他像是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毫无音讯。
所以我才会怀疑他是不是真孤独地在某个角落死掉了。一开始想到这样的可能,我会低郁一整天,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似乎便慢慢接受了这样的想法——
他如果做出去死的决定,我也是支持的。当然,我并没有咒他死的意思,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好,也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替他感到悲伤。我会尊重他的一切决定,也会在每年秋天的时候,带着他的那份,来看望奶奶。
过了一段时间,我看了那部吴彦祖的那部老电影《新警察故事》,他们对吴彦祖说:“阿祖,收手吧,外面都是警察。”
这句话最后竟成为出圈的一个梗,但我当时没赶上潮流,在上映后好几年才看到这个片子。很奇怪,看到结局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陈仰林,不知我是不是魔怔了,我明明许久没见过他了,甚至已经没那么经常想起他了。
可是此刻,听着这句台词,我却莫名想起他。我想,如果能回到过去,如果我是和他一起看这部电影,我可能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同他说:“收手吧,阿林。”我们还有退路,你没必要将自己逼成那样。
当然,我依然尊重他的所有选择,也从不后悔自己在最后时刻决定做他的帮凶。
他走后,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这几年似乎也只是弹指瞬间的事,但即使我觉得光阴如梭,在这如梭的时间中还是发生了许多大事。
比如秦姐,她在三年前怀孕了,孩子的爸爸好像是我妈上次在酒店里碰到的那个小鲜肉。为什么说是“好像”呢?因为秦姐发现自己怀孕后,就把那个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的男的一脚踢开了。用网上的话来说,这是种“去父留子”的行为,总之这件事过于戏剧性,也没有人知道内情。我再见到秦姐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个白白嫩嫩的女宝宝。宝宝长得水灵,看见人就笑,秦姐的大儿子对小妹妹也是爱不释手的程度,秦姐的脸上更是幸福的笑容。
还有,程叔叔和赵阿姨在程筝订婚宴结束不久后离婚了,他们闹了很久,可是这次程叔叔十分决绝,程筝也没拦住他。这对夫妻到最后还是分开了,但听我妈说,他们夫妻俩的财产没有分配好,都过去好几年了,赵阿姨还在和程叔叔打官司。
好在程筝已经嫁人,并不会面临选爸爸还是选妈妈这样的抉择,不过她似乎和程叔叔断了联系,只是陪伴在赵阿姨的身边。可是这样下来,程叔叔的公司便也得不到莫弛他们公司的支持了,本以为两家会共赢互相搀扶的结局似乎没有出现,结局就是程叔叔的公司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如今也几乎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
而我们家还算是稳定,在我妈的经营下,在如今形势不怎么好的大环境下,我妈的公司依旧蒸蒸日上。
遗憾的是,陈仰林拼了命那么搅和一通,可大家的世界却依旧运转。
像是又回到高中那时候,他突然消失,我依旧在自己的人身轨道上前进。
可是如今回头看看,我才真发现世事无常,有人能在一夜暴富改变人生,也有人在挣扎中逐渐没落。
谁知道人生的下个瞬间会发生什么呢?
比如,我也没想到我今天会在陵园里碰见陈仰林。
今年比过去的几年都要冷一些。
我起床后还是很快将自己收拾好,吃了午饭之后打算去看奶奶。
我妈今天也在,于是我们母女俩一起吃了一顿午饭。
我们在吃饭期间闲聊着,我妈像是想起什么,问我:“上次合作的那个致协,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那个老板还蛮帅的。”年少有为,帅气英俊。
我妈听此挑挑眉,说:“就是那个老板。”
“怎么了?”
“他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想要和你发展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