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儿女双双考上中专,她和丈夫便准备了流水席招待乡亲,宁初夏这考的是状元,当然也得要这么庆祝!宁母算着藏在屋里床板夹层的钱,倒是不太慌,三个孩子都有出息,这两年都没给家里带来什么负担,这两年经济也好,她和宁父勤快,总算是存下了点钱,还算阔绰。
喝着糖水的乡亲倒是主动,看着宁初夏,满眼都是疼爱。
宁家的孩子,尤其是宁初夏,别提给他们带来多少话题了,平日里出去赶集上街,听说他们是从杏子村来的,人都愿意多问问他们,杏子村的孩子是怎么教的。
起初当然是有些心虚,他们杏子村这么些年,就没出个出息娃娃,怎么打都不爱读书,这才出了宁初夏一个,不过还是能装腔作势一番,后来又多了宁初春和宁初秋,便就稍微理直气壮了,现在更不用说,他们这可是有状元的人了!这不得飞天上去。
“宁家嫂子,这回请不请酒?”
宁父抢着回答:“请,过阵子请,等忙完,初夏干妈也放假就请!”他素来严肃的脸上,此刻眉飞色舞,“到时候大家可都得给我面子,全都来!”
他心里是满填着骄傲,这可是他的女儿。
“来!肯定来,到时候放心,我们肯定来帮忙!”
“那肯定,老宁,这初夏可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村里每回有人,无论规模大小,村里的人都会互相帮忙,不过这还得看各自的人缘如何,人脉广的,来帮忙的人也多,认识的人少的,则来帮忙的人也要少上一些。
现在看来,估计届时请酒,来帮忙的人一定超出之前任何一场。
这头寒暄完,那头大家的关注便都放在宁初夏的身上,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出,虽然听不太懂,可也不妨碍问。
他们关心的问题千奇百怪,从宁初夏要报考什么专业,到未来要在哪工作,甚至连要找什么对象都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甚至还会问起诸如什么去了学校,多久能回来一次的问题。
宁父和宁母插不上嘴,静静地坐在旁边听着,脸上尽是欣慰和幸福的笑。
这头是其乐融融的状元访谈会,那头村长才刚广播完没多久,还没挑好衣服,就迎来了第一波的记者和领导。
他带着对方往宁家进军,自以为自己表现得镇定,却不知自己都走得同手同脚。
还没进宁家门,他便听到了那屋里传来的欢声笑语,门一开,村长见众人一副聊天聊不完的模样,忙咳了咳,同大家介绍了下来人的身份。
和他预料的一样,宁父和宁母果然紧张得语无伦次,村民们倒是挺镇定,眼神里都是好奇的光,尤其是在看到记者相机的时候,眼神都在发亮。
真是该淡定的不淡定,不该淡定的太淡定。
宁初夏看着父母那想往后的模样,便也主动站了出来:“老师好。”她想了下,这称呼正合适,“我就是宁初夏。”
对于招待人,她还是很有经验的。
村长看着宁初夏开始在领导的说话中,配合着回话,露出谦虚的话,对于记者的询问,也仔细回答,那说话方式,一听就很有学问的模样,再看看宁父宁母。
这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自己没发觉,当宁初夏能应付的时候,他心里也稍微松了口气。
……
“您请坐。”宁初夏从容地站在前面招待着人。
小半个月以来,上宁家门的人就没消停过,就连记者也来了不下三波。
宁父和宁母,通过这段时间的来人冲击,已经成功脱敏,现在不至于看到人说话声音还带着抖,可这得是二女儿在的情况,要是宁初夏不在,他们估计是要出点洋相。
这回来的,是市里教育局的人。
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今年的状元花落他们市不说,还是在市里高中念的书,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份很好的政绩。
可除却发钱之外,他们还得做些什么体现对宁初夏这位状元的关怀。
大家稍微商讨了一番,便有人注意到了宁初夏此前填的家庭状况表,一看,这主意便被想了出来。
想来宁初夏身边的人,对于她马上要到外地读书肯定摸瞎,他们帮忙打听好,做点准备,省得到时候他们手忙脚乱。
小冯打量着宁初夏,这姑娘可真是镇定自若,很有大将之风,旁边父母倒是一看就很紧张,打从他们进屋,那一碗的水都喝光了。
小冯笑得亲切:“我们听说,宁同学你们家人以前都没出过大远门,这不,为了你到时候报道方便,组织便商量了一番,让我们去帮你们打听了一下,出远门要备上什么。”
这可还真不太好打听,他们整个市,都找不出几个去过首都的人,甚至出过远门的人都不好找,不过好在现在总是能打电话询问,八仙过海,这挨个问过去,总是问出了些有用的攻略。
小冯这话一说,宁父和宁母也凑了过来。
他们这些天来,是真切地觉得到自己“派不上用场”,他们这见人就紧张,以前最多是在镇里接受个表彰,事先留点汗,咬着牙上台,东西一领,过后也就缓过劲了,可要让他们和人又是握手,又是交流的,那可就难了。
来采访的记者还带着相机,手上拿着本子,他们都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让女儿丢脸。
比这还难受的,是喜悦中掺杂的愧疚。
他们最怕的就是那些个领导、外人,握着他们的手,说他们辛苦了,培养出了个优秀的女儿,为国家输送了人才。
还有记者们,也一定会问到,诸如他们是怎么克服困难,没有受到大环境影响,坚持让女儿升学和他们平日里对女儿的学习想,给予了什么帮助,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经验。
每回这种场景,宁父和宁母都尴尬到了极点,通常是宁初夏来解围。
她总能淡然地说出些感谢父母的话。
宁初夏并没有无中生有捏造宁父宁母如何培养女儿的谎言,她只是实事求是地肯定了宁父和宁母的付出。
最起码,宁父和宁母,当初让她念了书,后来面对她的“犟脾气”,也同意让宁初夏继续学业——宁初夏并不是比烂爱好者,但确实这年代的大环境就是如此,在这样偏僻,稍显落后的村子里,能送孩子读书的本就不多,原身怨的是父母的不公平,但从未对父母恨之入骨,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宁父和宁母还是尽力地给了孩子们相对好的生活。
——只是,不那么公平的给。
宁初夏每回说话时,宁父和宁母都插不上嘴,她们只能配合着笑笑,然后再别人的钦佩眼光里内心饱受折磨。
什么克服了重重困难,什么没有受到大环境的影响……他们哪有资格接受这种夸奖呢?
他们根本就没做到培养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