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已经喊来奴仆,众人跟着冲过正院,认出这位是大奶奶的母亲,一时无言,又默默退下去。
“全都该死,你们全都该死,不肯救我家阿玉,你们这些遭天谴的人啊。”尖厉的声音响彻庭院,震耳欲聋,她似有些癫狂的样子,声音里充满绝望和恨意,
吓着外面守着的奴仆们脸色发寒。
姜映秋就这样守在谢妙玉的棺木前不吃不喝好几日,等到沈知言回见她这幅苍老憔悴的模样也忍不住皱眉,半晌他收敛表情,淡声道:“逝者已逝,还请岳母节哀,阿玉这样我也很难受,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日子还长久,岳母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姜映秋听见这声音,慢慢回头,她面容干枯,嘴角发裂,她回头见着沈知言,双目突然崩出浓烈的恨意,她起身想要扑过去,却瘫软在地,这几日她不吃不喝,身上已经没有半分力气,她瘫在地上恨声道:“沈知言,你不得好死,当初是你想勾着阿玉的,要不是你,阿玉如何会使计嫁给你,你却不肯好好待她,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寻死啊,你不得好死,你跟她们一样,全都不得好死啊。”
“还请岳母保重身子。”沈知言蹙眉,“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把妙玉好好安葬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现在她已经死了,所有的一切烟消云散,其余的,我亦不想多说。”
姜映秋仰天尖叫,“不想多说,好一个不想多说,沈知言,我告诉你,你小心会有报应的,你不就是喜欢姜婳吗,你等着,迟早有一天,她也不得好死,我要让你们痛苦一辈子!”
沈知言淡声道:“还请岳母不要随意污蔑人,我与燕大奶奶并无任何事情,反倒是您,可要好好注意身子,省得跟着你闺女一块去了。”
“你……”姜映秋气的浑身颤抖,气血翻涌,两眼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沈知言看着地上的那瘦弱老太的妇人,露出个嘲讽的表情,喊丫鬟婆子进来把人抬进去请来郎中。
随后几日,姜映秋默不作声,跟着沈知言一块处理谢妙玉的身后事,三日后,谢妙玉下葬,她扑在棺木上哭的撕心肺裂,最后体力不支昏死过去,沈知言才让人把棺木下葬,又让人姜映秋抬回沈府。他告假只有几日,明日要启程回荆州,他再不喜姜映秋,那也是他的岳母,他为官需有个好名声,离开前吩咐沈府的奴仆们,让他们好好照顾大姜氏。
次日,他离开京城回荆州,京城里的天儿格外的冷,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冷风呼啸的集市上,回头朝着内城那边看去,那里是燕府的方位,半晌才回头垂眸,掩下那双目中浓郁的情绪。终有一日,他会得到她。
…………
姜婳这几日躲在府里不肯出门,谢妙玉下葬那日她和姜家人都没有去,当初帮着收尸已经仁至义尽的。
这天儿越发的冷,她都恨不得连屋子的门都不出,她让明安明成守着姜映秋,这日两人回来通禀道:“大奶奶,奴才们守着沈府,发现姜映秋在沈大人离开没两日就有些疯疯癫癫的,是听沈府的奴才们说的,今儿一早,奴才们瞧见姜映秋披头散发的跑出沈府,大哭大闹,沈府的下人们想领她回去,不过她挣脱人跑掉了,后来不知跑去何处,看样子是发疯了。”
疯了?
姜婳挑眉,倒是没想到姜映秋最后会疯掉,她沉默半晌才道:“罢了,我知晓的,你们先下去吧,既然姜映秋不见了,你们也不必留在沈府守着,回来待着吧,去找默然静然,瞧瞧姑爷那边有什么事儿,往后你们就留在内院办事吧。”
明安明成道谢,他们自然知道内院难进,如今内院只有默然静然还有几个信任的护卫能够随意走动,大奶奶让他们来内院做事,这是信任他们的。
两人离开后,珍珠领着食盒进来,见她家大奶奶正窝在榻上,身上盖着张薄毯发呆,她过去轻声道:“大奶奶,我在小厨房煮了些银耳莲子羹,你喝些暖暖胃。”
姜婳半晌才回神,噢了声,“端过来吧,剩余的你拿去跟其他当值的丫鬟们分了吧,对了,记得给姑爷留一碗就成。”
珍珠笑道:“好,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等到燕屼回来,姜婳亲自跑去小厨房给他添了碗端过来,就这么小段的路,她还披着斗篷,都冻的唇色发白,燕屼心疼她,屏退丫鬟,把人拉在怀里坐下,给她捂暖身子,“怕冷怎么还出去?赶紧把这银耳莲子羹喝了吧。”
姜婳笑道:“特意给夫君留的,夫君喝吧。”
结果最后这碗莲子羹被燕屼半哄着全进了姜婳的肚子里。
两人待在房里腻歪着,姜婳心情甚好,拉着燕屼的大掌同他说话,絮絮叨叨的,窝在他怀中这么久,把她的身子捂暖了些,他就这样把人抱着,只觉心安平静,就这么听她说着闲话,“玉珠还给我来了书信,说她今年不回京了,因有了身孕不好长途跋涉……”说着这个她语气微微有些遗憾的样子,燕屼把人搂紧了些。
听见婳婳语气又高兴了些,“郁姐姐邀我过两日去肃毅侯府赏梅花,而且郁姐姐前几个月生了个小姑娘,长的粉嫩嫩的,我也有些惦记着,想去瞧瞧。”郁氏是肃毅侯的长媳,当初肃毅侯夫人跟姜映秋联合毁她名声,她告去官府,肃毅侯夫人也没落个好,最后甚至想要在肃毅侯府害她,给她下药,幸好她试过药,那些药对她无用。
至此,肃毅侯夫人蔡氏就极怨恨她,她与郁氏情同姐妹,两人时常联络,每次他去肃毅侯府,蔡氏就冷着一张脸。
燕屼是知道两人恩怨的,不过见她喜欢郁氏,不好多说,只道:“带上阿大,你也注意些。”
姜婳笑道:“放心,不会有事,郁姐姐还请了苏家姐姐跟曹家姐姐,都是我认识的,而且只是在郁姐姐住的院子里小聚,那肃毅侯夫人不敢做什么的。”
“那也不能大意,记得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丫鬟,不能一个人在肃毅侯府走动。”燕屼继续嘱咐。
姜婳抬头在他脸颊上亲了口,羞答答的,结果就是燕屼没忍住,用膳前把人吃了一遍,弄得天色全暗她才下榻吃膳,好在丫鬟们习以为常,表情半分不变。
………………
日子晃晃悠悠就这么过去,眨眼间春去秋来,寒来又暑往,已到一年半后,建熹十二年夏日末。
这一年半,一直没有姜映秋的消息,姜婳以为她是真的疯癫跑到不知何处,或许已经死在哪个地方了。至于其他人都是很好,周玉珠一举得男,生了个胖儿子,如今都一岁,前些日子抱着胖儿子回京探亲,那小子长的可敦实,姜婳抱了小会儿,都累的手臂发麻,把她眼馋的不成。
她与燕屼成亲五年多,还是没有生下一子半女,她也还在调养身子,她其实有些介意的,总觉对不起燕家,对不起姜家,好在燕屼不在乎,时常劝慰她,姜家那边也不会多说,但是她能看出爹娘的忧心。
不过她不能生,嫤姐儿倒是个能生养的,上个月给袁越生了个胖儿子,喜的他见牙不见眼,整日乐呵呵的,待嫤姐儿也越发的好。姜婳还听爹爹说,前些日子,生意场合上的伙伴竟还给袁越送了个扬州瘦马,袁越当场翻脸,把那人臭骂一顿。这事儿得到姜清禄的高度赞扬。
姜婳亦觉袁越不错,是真的疼爱嫤姐儿,她也放心不少。
这一世,嫤姐儿能得幸福,她也放心了。
夏末,天气凉爽,京城里的权贵夫人太太们开始四处吃宴,联络感情,姜婳赴了几场宴,都有些累着。这一年多,燕屼破下不少大案,很得皇帝赏识,不过他本已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上头的大理寺卿还未致仕,他想要升官这一两年还是有些难的。朝廷上四品的官员,想要在往上升都是难上加难。
姜婳想到这事儿,捧着茶碗发神,她可是记得上辈子夫君是在建熹十七年成了内阁首辅,甚至还加封太傅大人,官居一品,权倾朝野的。那么她的夫君会在这短短四五年升到一品吗?还真是有点期待,这辈子她应该会亲眼见证夫君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
想了会儿,她笑眯眯的眯着眼,把茶碗搁下,捧着案几上的医书继续看了起来。
过了半刻钟,珍珠进来,还领着一个婆子,姜婳认出这是郁氏身边的薛妈妈,她笑道:“薛妈妈怎么过来了?”
薛妈妈还想要福身,姜婳让珍珠拦下,“妈妈使不得,妈妈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薛妈妈勉强笑了下,“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们家大奶奶有些念着燕大奶奶,想请您去府里聚聚。”
姜婳见薛妈妈神色实在勉强,哪里猜不出是郁氏可能出了什么事情,她忙道:“我也正巧念着郁姐姐,薛妈妈容我收拾下,待会儿就跟薛妈妈一块去府里看望郁姐姐。”
薛妈妈急忙说:“不急的,大奶奶慢慢来就是。”
姜婳进去隔间换了身家常的乳白撒桃红底子褙子,既不是筵席,她就不必太隆重,又挑了件杏白色绣梅花的勾金丝长裙,发髻上插着根白玉簪子,简单素净,这才跟着薛妈妈去了肃毅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