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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存景的办公室,就是耳天大楼的最顶层。
当余泽乘坐电梯上楼的时候,他恍惚想起了梦中的场景。他靠在电梯的边缘,盯着玻璃中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在怀疑自己是否身处现实。如此相似的、真实的场景。
这种感觉,在余泽敲门,然后钟存景给他开门的时候,上升到了顶峰。
在自己办公室里的时候,钟存景的穿着就显得随意了一些,但也只是脱了西装外套,也没有系领带而已,白色的修身衬衫依旧妥帖地穿在身上,扣子扣得严严实实。他好像随时都可以出门参加一场正式会议一样。
钟存景注意到余泽的走神,他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吗?”
余泽回过神,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说着,他不禁捏紧了口袋里的手机。他焦躁地想要点开那个APP,确认自己真的身处现实,但是他最终露出一个笑,说,“没事啦,景哥。”
钟存景将信将疑,不过,他还只是觉得,余泽是害怕了。毕竟是没成年多久的孩子,在遇到了可怖的凶杀案之后,确实是会害怕的。
钟存景就体贴地不再提及这件事情,他为余泽摆好碗筷和中饭,然后说:“你先吃,我还有点事情。”
余泽说:“很忙吗?是公关方面的事情。”
“……可以这么说。”钟存景为难地叹了口气,谈及工作,他反而变得健谈起来,“耳天树大招风,媒体和普通老百姓的目光都盯着,现在出了这么一件事情,热度一下子就炒起来了。大家都觉得里面有什么阴谋论……最严重的,连人体实验都出来了,毕竟庄经理是测试部门的。”
余泽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想象力好丰富,还人体实验。”
钟存景也捧场地微微笑了一下。
他并不愿多谈,他不想余泽来关注这些东西,这和他的恋人仿佛是两个世界。他的恋人开朗又简单,和这些黑暗的、肮脏的、复杂的思绪泾渭分明。
……不过这或许只是钟存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刚刚成年的青年身上还残留着少年时期蓬勃的朝气,仿佛神鬼不侵,开朗得像是个小太阳。
但其实余泽还是会有思绪很深沉很黑暗、情绪很崩溃的时候,只是他并不会常常表现出来。
况且,余泽很清楚地知道,大多数人只是抱着看热闹和寻求真相的心态,但也的确有一些人,妄图浑水摸鱼。
钟存景不再和余泽交流他工作上的问题,他把碗塞进余泽手里,说:“快吃。”
余泽哦了一声,戳戳碗里的饭,说:“景哥,这是你做的吗?”
“家里阿姨做的。”钟存景说,“……我可以去学。”
余泽咳了一声,睁大了眼睛看他:“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存景坐在那儿。那个地方正是梦中他坐着的沙发,那时候他的身体被余泽压制着、入侵着。他哭叫着呻吟着,近乎崩溃地祈求着恋人的些许宽容。
钟存景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屁股。
余泽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表现一样,只是说:“我没这么想,景哥太忙了,我才不会这么不懂事。”
钟存景勉强笑了笑。
余泽就低下头,一粒一粒仔细地吃着米,仿佛不知道办公室里近乎凝滞的气氛一样。
中饭是糖醋排骨,余泽吃着吃着,就开心到忘乎所以,忽然说:“我也要学着做糖醋排骨!”
钟存景忽然笑了,他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吃糖醋排骨,因为觉得太好吃,就偷偷藏了几块放在被子里,结果又不舍得吃,隔了几天就坏掉了,还被阿姨发现了,阿姨扔掉了你还不乐意,哭得眼睛通红,还说要离家出走……”
“……靠!”余泽炸毛,终于忍不住打断了钟存景的话,“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景哥你怎么还记得啊!”
他亲哥都不会再提这件事情了!
有个竹马男朋友真的很不好啊,余泽绝望地心想,随时随地都会揭你短,中二病时期干出来的、连自己都已经遗忘了的黑历史都会被翻出来啊。
而且那时候钟存景已经成年了,他对这件事情一定印象超级深刻,才会在仅仅只是提到糖醋排骨的时候就想起来。
被钟存景这么一说,余泽瞪着自己碗里的糖醋排骨,瞬间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钟存景就笑,他坐过去,靠在余泽身上,问他:“不吃了吗?”
余泽咬牙切齿片刻,然后说:“吃!”
这么好吃的糖醋排骨,不吃难道还留给这个揭他黑历史的家伙吃吗?
钟存景又笑起来,他凝视着余泽,看到余泽脸上生动的表情,心想他的小男朋友怎么这么可爱。
等余泽吃完,钟存景也差不多处理好了自己的工作。于是钟存景开始吃饭,而余泽就开始进入正题。
“看起来,庄如艳和部门里的人关系都不好啊。”余泽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他的嘴角还沾着刚才吃到的酱汁,却摆出一副深沉的思考
', ' ')('者模样。钟存景忍笑,抽了张餐巾纸给他擦了。
余泽脸色僵硬,刹时间脸色爆红。但他若无其事地把这件事情忽略了过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余泽继续说:“陈柔、邓姚斌、张扬,好像都有杀人的动机。”
钟存景就很配合他:“我刚刚才知道,张扬和庄如艳居然是夫妻。”
“是啊,结婚都好几年了。”余泽尽力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最后说,“真的看不出来。”
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庄如艳和张扬像是陌生人一样,真的难以想象他们在家里会怎么相处。
钟存景说:“我记得张扬,我当初给他面试过。”
“哦?”
钟存景想了想,然后说:“我印象比较深刻的一个点,是他的家庭。他的父母好像非常望子成龙,所以从小到大就将他的人生安排得非常完满,并且给他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他当时说他将来希望能够自己独立生活,因此才有了想要奋斗的念头。”
“不过他并没有奋斗。”余泽顿了顿,又补充说,“还从自己父母的压迫下,来到了妻子的压迫下。”
钟存景点了点头。
余泽又说:“不过我不太懂这种逃离……逃离父母羽翼的感觉。我觉得用逃离这个词就显得很奇怪。”
钟存景不解。
“原生家庭会给个人带来终身的、不可磨灭的影响。否认家庭,不就是否认自己吗。”余泽说,“我无法认可这样的行为。”
钟存景听了,不由得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这话或许只有余泽这样,生活在一个简单的、幸福的家庭中的孩子才能说得出来。
不过,尽管对于某些特定群体来说,这种概念稍显残酷,但是余泽的说法也未必没有道理。
最终,钟存景只是轻轻地说:“的确如此。”
余泽忽然怔了一下,他有些不安地说:“我刚才有什么说错了吗?景哥,我觉得……”
钟存景摇了摇头,说:“你的说法没有错。”他用一种宽和的、耐心到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可是世界上有些人就是会否定自己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都像你这样……
幸运。
余泽怔怔地看他,然后本能地、莫名其妙地说:“对不起。”他顿了顿,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没有换位思考,每个人的处境都是不一样的。”
钟存景就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向来是很浅的,但是在余泽面前,永远都是十分真实的笑容。
余泽看着他,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忍。他想问,钟存景是以什么样的立场说出这样的话的?他的家庭,钟家,是否给钟存景造成了什么困扰?
但余泽搜寻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事实上,余泽很少和钟家除了钟存景之外的人接触,他有时候的确是有点社恐……或者说怕生,不怎么愿意和陌生人交流。
他很想追根究底,弄清楚钟存景为什么会选择指出自己的问题,并且开导他。
可是他最终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只是轻轻将这个话题放下,继续回到发生在这栋大楼中的那桩杀人案件。
“下毒这个方式让我觉得凶手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不是冲动杀人。这意味着凶手一定和死者积怨已久。”余泽说着,又苦恼地叹口气,“不过,目前的怀疑对象,似乎都是这样的啊。”
他又念了念那三个名字,然后说:“为什么办公室那边没有监控录像啊啊啊啊好气!”
钟存景不得不解释道:“因为是测试部门,万一……”
“我知道。”余泽哀怨地说,“但还是意难平。”
意难平这三个字从余泽嘴里说出来,连余泽自己都惊讶了一下。他念了念意难平这三个字,然后心想,我还是很有文化修养的嘛。
钟存景并不知道余泽在想些什么沙雕玩意儿,他只是说:“现在警方应该去搜查这三个嫌疑人的家了,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家里吗?制毒的工具?”余泽摸了摸下巴,“但是凶手如果计划了很久,这些证据恐怕都不会留下来的吧。”
“如果从毒药的来历下手,能查的东西还是有很多的,比如购物记录、家中的不明化学痕迹……”钟存景慢慢说,“不过,我倒是觉得张扬更有可能。”
“嗯?”
钟存景说:“因为其他人都只有可能往庄如艳的杯子里投毒,而杯子就在庄如艳的手边,她不可能注意不到一个不明物体被放进了自己的杯子——当然,前提是庄如艳一直都在自己的座位上。
“但是,只有张扬可以端走庄如艳的杯子,帮她接满了水,然后重新递给她。庄如艳不会怀疑自己丈夫递过来的水。”
余泽忽然怔住了。他意识到这个钟存景说的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
因为庄如艳信任张扬,所以张扬才有可能杀死庄如艳。
完美的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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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怀疑你的枕边人对你怀有杀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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