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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把剩下的学生大概问了一遍。
这一次并不是一个一个来了,为了节约时间,他们一个班一个班来,格外注意学生们的表情,但主要还是为了证实之前几个嫌疑人的说法。
在这些做完之后,他们得到医务室那边警察的消息,说钱朵朵已经清醒过来,可以接受问话了。
于是他们走向医务室。
这时,因为讯问的结束,校方和警方商量了一下,就宣布放学。大多数学生并不知道学校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就是教务主任的说法,有人丢了贵重的物品。
余泽甚至听到有学生兴致勃勃地谈论到底丢了什么东西。
高三枯燥的生活,让他们对一切突发事件都饶有兴致。
只有高三五班的学生们,处在一种恍惚和惊惧之中。
下了课,沈知鱼有了自由活动的时间。他慌忙地冲出教室,在余泽和仇千载还没走出教学楼之前,终于追了上来。
“老师!请等一下。”他快跑两步,气喘吁吁地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他又忐忑地补充了一句,“我、我就在外面等着。”
少年的眼中满是期待,余泽有点心软,就扭头也用相同的眼神盯着仇千载。沈知鱼看他的反应,就也去看仇千载。
被两个小屁孩同时盯着的仇千载:“……”
他冷着脸,隔了会,淡淡地说:“跟着吧。”
余泽就拉着沈知鱼的手,跟了上去,一边在心里比了个耶,心想仇千载仇调查员果然是面冷心热(……)的男人。
沈知鱼则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感受到余泽手心的温度,一时间神情恍惚,脸色微红。
他们走到了医务室。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忽然收到了那把刀的检测报告,电子版的,直接发到了他们的邮箱。
检测显示,这是一把水果刀,很普通,在超市里就能随便地买到。上面大部分的指纹已经被血渍污染了,但是可以检测到钱朵朵的指纹的一部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他们两个人都看见了钱朵朵握着那把刀。
此外,这把水果刀的刀口与方信来尸体上的伤口相吻合,可以证明这把刀就是凶器,或者说,至少是同样的水果刀。
底下一些更为艰深的数据余泽就没有仔细看,他若有所思地想,这么说来,似乎所有的嫌疑都在钱朵朵身上了。
如果按照侦探小说的推理逻辑,越是明显的嫌疑人,越不可能是真凶。但那是作者为了与读者捉迷藏,在真正的现实中,或许真相就是如此一目了然。
……但余泽不相信。
他感到困惑。
钱朵朵的说法可能成立吗?
她说她只是在门口看见了一把刀,然后捡了起来,进去之后就发现了方信来的尸体。
但是这不能解释为什么她握刀的手上满是血迹,也无法解释那消失的十分钟。
最关键的就是这十分钟的时间差。
钱朵朵到底干了什么?
他们走进医务室的休息间,里面是蓝色与白色交织的装饰,柔软、平静、祥和,一下子就让余泽充满了各种杂念的大脑冷静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看沈知鱼。因为仇千载没有说什么,沈知鱼就跟在余泽后面进来了。他此刻沉默地站在门边,看见余泽的目光,就下意识冲着余泽微微笑了一下,眼睛自然地弯起,看上去特别纯良特别乖巧。
可是余泽却莫名回想起梦中的场景,想起沈知鱼红红的眼角和含泪的双眸,想起他压抑的喘息和纤细的少年身躯。
嗯……
余泽沉思地转过头,心想为什么会这样?
他崩溃地在心里想到,做预知梦就好好做啊!为什么要让他做春梦啊!
现在好了,这还怎么和特异事件相关人(此处特指沈知鱼)保持纯洁和谐的关系啊!
沈知鱼不明所以,因为余泽表现出来的冷淡和不为所动感到了些许的慌张,但是现在他们正在做正事,所以沈知鱼就忍住了不去打扰余泽,可是他却焦虑地捏着手心,紧紧地盯着余泽的后背。
余泽比他更为高大,再加上他的性格,每每都会让沈知鱼觉得自己真的就像是一条鱼一样,在面对灼灼烈日,就快被烤化了。
可是他还是要努力接近余泽。
他想……想抱住太阳。
他家里人不冷不淡,父母对他严格有余关心不足,可他实际上又是一个十分缺爱的性格。他想要……想要余泽这样的人。
坦诚又热烈。
被灼伤了,也会开开心心的。
沈知鱼陷入沉思的时候,余泽和仇千载正向钱朵朵提问。
不过大多数时候,是钱朵朵自己在说。
她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嫌疑,所以拼命解释自己真的是捡到了这把刀。
余泽问:“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你捡到刀的时候,刀是干净的还是沾满了血的?第二,你是两点三十五进的厕所,但是直到两点四十五,你才
', ' ')('尖叫,为什么?”
余泽的两个问题让钱朵朵哑口无言。
第一个问题是个陷阱,也是钱朵朵刚才一直规避的问题。
如果是干净的,为什么之后会沾满血?如果是沾满了血的,为什么你敢捡起它?
第二个问题是图穷匕见。这十分钟,你究竟做了什么?
钱朵朵咬了咬牙。她的额角渗出汗液,眼睛不停地转动着。隔了许久,她终于回答:“干净的。我捅了她的尸体几刀。”
余泽将这两个回答对号入座,然后吃了一惊:“你为什么……要捅她的尸体?”
钱朵朵猛地抬起头,眼中折射出纯粹的、阴冷的恶意:“因为我讨厌她!她死了活该!死了正好让我发泄一下!”
余泽哑然。
他想,这是病毒的影响吗?
可是他又转念一想,退一万步说,就算病毒真的感染了钱朵朵,但那也只是校园暴力。这得多痛恨一个人,才会去折磨和虐待她的尸体?
而且……“既然如此,你之后为什么又尖叫?”
钱朵朵愣住了。隔了许久,她终于喃喃地说:“因为、因为那不像是我……”
余泽明白地点头。
因为钱朵朵的恶意是被病毒驱动出来的,由此产生的杀念和恶毒也同样如此。
所以,她才会感到不解和迷惑,甚至因此而尖叫。
可是余泽却莫名感到了些许的悲哀。
她恐惧的尖叫不是因为方信来死了,而是因为陌生的自己。
听上去像是一种奇诡的自私。
余泽深吸了口气,并没有将自己心中的复杂情绪表现出来。他问:“证据呢?”
钱朵朵仔细想了想,然后说:“可以检测刀痕。死后被捅出来的,和死前的,应该不一样吧?”
余泽听了,觉得有些道理。
可是他又觉得不高兴,因为钱朵朵此时冷静的表现。
……她还是在认为,方信来罪有应得。
余泽忍了忍,最终没控制住自己,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会这么讨厌方信来?”
“性格不合。”钱朵朵随意地耸耸肩,嘴角抿出一丝冰冷的笑,“她也很恶心。”
余泽觉得这话说得怪怪的:“恶心?”
钱朵朵忽然抬起头,用一种恐吓又阴森的语气说:“你不知道啊?是啊,只有我知道……我和方信来是室友呢,她会说梦话,会在梦里,喊可心的名字呢。”
……可心?
张可心?!
“什么?!”余泽脱口而出,他惊愕地看着钱朵朵。
此前仇千载一直把主场交给余泽,自己懒洋洋地曲着腿靠在墙上,现在也忽地直起身体,表情严肃。
不过,他的内心却在想,又是高中生的情情爱爱你追我逃吗……不对啊,张可心,不是个女孩儿吗?
啧,还是女高中生的情情爱爱你追我逃……
余泽问:“张可心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的脑子快速地翻出刚才张可心在训问时的表现。之前不觉得,现在却越来越感觉张可心的表现有点怪怪的。
她前后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让人不禁迷惑她平日里是否也是这样。
钱朵朵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她怎么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让可心知道这么恶心的事情?”
但我觉得她知道……余泽默然。
他忽然叹了口气:“你恐同吗?”
钱朵朵茫然。
余泽像是恶作剧一样,刻意说:“恐同即深柜,你不知道吗?”
钱朵朵僵住了。隔了很久,她忽然开始哭泣。
她边哭泣边大喊大叫,整个人陷入了极度崩溃的状态,近乎疯狂。
余泽有点困惑地看着她这个表现,心想,不会是被说中了吧……?
钱朵朵的情绪并不适合继续讯问下去,不过他们想要了解的事情基本上也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于是他们就离开了。
在走廊上,沈知鱼忽然说:“这件事情我知道。”
余泽扭头看他。
沈知鱼有点惭愧:“我之前觉得,这个是个人隐私,而且张可心没有作案时间,我就没说……对不起。”
余泽摇摇头:“你说吧。”
“我其实知道得也不是很多。”沈知鱼回忆了一下,“我帮方信来递过一封信给张可心……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情书。”沈知鱼把情书这两个字念得格外缠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的耳根忽然红了。
余泽不解地看着沈知鱼,不明白他为什么脸红,甚至还想催促沈知鱼赶紧说下去。
沈知鱼就说:“那大概是一个月前。之后我不确定方信来和张可心的关系如何,我只是偶然遇到过她们两个在学校外头一起买奶茶……所以,应该是,在一起了……吧?”
他的语气很不确定,毕竟两个女孩子一起买奶茶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是,
', ' ')('这两个女孩子,一个是被欺辱的对象,另一个是欺辱她的一份子。
……这真的不是斯德哥尔摩吗?
以张可心这样外表粗糙暴烈内心柔软细腻的精分,以及方信来这样自傲又单纯、生活简单到出世的性格……很难说方信来为什么会喜欢张可心。
但是也不一定是喜欢?
余泽忽然想到。
又不是一定要喜欢才会说梦话。
他和沈知鱼在从来没见过彼此的梦境中,都真实地滚了一场床单呢……
嗯嗯嗯?
嗯……
余泽心虚地把不合时宜的黄色废料从自己的大脑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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