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宴请在傍晚五点钟结束,彭诉仁把季长善叫到身边, 让司机老张顺道给她捎回家。季长善刚要推辞,彭诉仁已经迈开大步出宴客堂。她无奈跟着, 上了车, 跟石渐青一起坐后座。
她的名义婆婆维持表面客气,三言两语交谈后笑一笑,合上嘴巴不再言语。
老张开车往西瓦台走, 彭诉仁坐在副驾驶, 眼睛看着前车的顶篷,忽然问:“你们结婚以后, 怎么还住西瓦台?”
季长善左眉轻挑,彭诉仁接着说:“那房子总共就一个卧室吧,将来有孩子怎么住。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自从和彭朗结婚以后, 这问题翻来复去地叨扰季长善。彭诉仁擅长借题发挥, 无论讲什么事情,都能顺理成章地牵扯到生育问题。
彭朗在身边的时候,都由他一力承担应付彭诉仁的责任,今天他不在,季长善也不好直说他们还没发展到生育的前一步,那样太没有契约精神。
为了彭家父子关系和睦, 季长善按照彭朗的糊弄思路,镇定自若回复:“我们想顺其自然,有了就要。”反正现在有了就是有鬼了。
儿媳妇打太极的样子像极了他的儿子。彭诉仁早看明白这对新婚夫妻已经统一战线,打定主意能拖一天是一天。
他的儿子从小到大都很听话,结婚这事儿上叛逆了一回,生育上也三番五次打太极。儿子的反叛都和儿媳妇有关,彭诉仁不能不把这一切当成季长善教唆的结果。
擒贼先擒王,彭诉仁着急抱农民的曾孙,决定先攻破季长善的防守。只是当着儿媳妇的面,一个严肃正经的公爹怎么能直白催促小夫妻多行房事,尽快弄出个孩子?
彭诉仁有些苦恼,连眉头都拧成一团。季长善默默看向窗外,暗自祈祷她的名义公爹就此消停,不要再做无谓且尴尬的挣扎。
石渐青闭目养神,从无加入催生阵营的计划。
彭诉仁的老眼扫向后视镜,他太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眉头皱得更紧,却也只能清清嗓子,再度亲自开口:“你们也老大不小了,抓紧时间。”
季长善态度端正,回答好的。
彭诉仁并不能放心,于是替小夫妻做主道:“找个大点儿的房子搬进去,提前做好准备总没有错。房子改成你的名字,多改几套,叫彭朗去办。”
天上不会掉馅饼,收了名义公爹的好处,就不得不考虑如何跟彭朗搞出一个孩子。季长善并非生育机器,给了钱就可以办事儿。她现在不能有孩子,即使她愿意将来有个小孩儿。
春季决定和陈月疏结婚以后,季长善曾多次说服自己,哪怕是为了有个孩子,也要接受陈月疏的亲密举动。后来她得知陈月疏已婚,他们不和平分手,季长善坐在彭朗专车的后座,思绪纷飞时,一度郑重考虑要不要趁年轻去冻卵子,等将来升职加薪买了房子,就去找家捐精机构,做个试管婴儿。
季长善想有个孩子,只要一个。
人生二十八年,她没完完全全拥有过什么,也没有人真正需要她,可是如果她有一个孩子,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小家伙生下来,除了哭什么也不会,就一定离不开她。
不过生育是要负责的,季长善心理做好了准备,物质条件却没跟上。她至少得买一套学区房,再攒一些奶粉尿布钱,才敢放心怀孕。这样,万一彭朗反悔了要跟她离婚,她也攥得住抚养权。
这么思索过后,季长善首先拒绝彭诉仁的房屋赠予,随后糊弄似的答应名义公爹,回去以后会跟彭朗商量一下搬到哪里。
彭诉仁对儿媳妇不能百分之百信任,等她在西瓦台下车以后,就给儿子去了一通电话。他说自己跟儿媳妇商量了一下换房子的事儿,她答应了,要彭朗选个四室一厅的大平层赶快搬进去。
他没有直言希望小夫妻生育三个农民的曾孙,但是彭朗从“四室一厅”中领会了父亲的意思。
彭朗一个孩子都不想要。
他挂断电话,拉开玻璃门,去小阳台上抽了一支烟。
巴黎的夏天晴空万里,有的年份会连着两周左右三十七八度,大多数老房子没装空调,夜里天气预报说外面二十一度,室内风扇嗡嗡转着,暖风往身上扑,热得喘不上气,怎么躺也无法入睡。
今年夏天还算不错,彭朗看了未来一周的天气预报,二十八度封顶。
他站在藤纹围栏前,吸了一口烟,烟雾直直向上飘,今天没有风。
这所公寓买的时候每平方一万两千欧,五六年过去,房价涨了百分之三十。
彭朗跟季长善一样,都喜欢买房子。他留学归国后,执掌朗郁,赚了第一桶金就用来购置西瓦台的公寓。选择那里并非出于特殊原因,只不过是需要买套房子搬出父母家,而接触的第一个房源便是西瓦台。
他一图方便,二图小户型,彭朗并不偏好阔大的房子,例如彭家别墅。
彭家的别墅盖了三层,彭朗五六岁的时候,曾和彭郁一起数过家里有多少房间。彭郁像被谁剔除了数学头脑,小脚步迈过一间间房,掰着手指头从一数到五,停顿一秒,又竖起食指开始数一。
彭朗爱护弟弟,没有在他面前显摆自己已经能数到五百,甚至粗通加减法。他安静听弟弟报了三遍数字,还有一层走廊没踏足。彭郁数累了,额头上冒细汗,那天应该二十八度,彭朗问弟弟想不想吃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