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西东、天地四合,皆是虚妄。”巫娆睁开眼睛,视线穿透无尽虚空中的黑暗,继而开口感叹道:“所谓造化天,便是因缘造化、聚汇于兹,自可炼化万物。”
谷小草听得云里雾里,烦躁道:“说点我能听懂的成吗?”
四处酸水持续涌上,恰是分秒必争的时候,巫娆也懒得与谷小草分说前因后果,只是粗暴简单解释:“这栋建筑妙合八卦,看似是座塔,实则是个八角丹炉。”
谷小草啧啧称奇:“咱们明明呆在一块,你怎么忽然知道那么多?”
“不是为师知道那么多,是你根本没有认真写过我布置的功课。”
哪怕跟谷小草说着话,巫娆仍不忘聚精会神、眼观八方,单看那样子便知道他心里在飞速的推演阵法,盘算一条出路。
“这布局沾了八卦,自会分出乾坤二门。我们只要找准这两道生门方向,分头走过去,便能脱困。”
毕竟多年教学相长,哪怕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有些道理也该从耳边上磨出茧来了。
于是,听巫娆言罢,谷小草便知他是要依物起卦。
这类卦算方法最忌讳思虑深重,最好能有外人做个猝不及防的物象出来,再让卜算者以此推演,这样算出来的结果是最准的。
谷小草趁巫娆还未曾反应,一把架起他胳膊,再飞身踏上浮在半空的胡不归,同时迅速将灵剑在手指尖上拨了一个花。
灵剑嗡鸣着停止转动,剑头指着一个方向,剑尾便相反。
谷小草满怀期待看他:“算出来了吗?”
“走吧。”
巫娆老神在在将谷小草往剑身右侧推了推,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谷小草这才松了口气,一把抓住剑收回鞘里,边往巫娆所指的那方向走,背影里随意挥了挥手:“楼上见。”
“楼上见。”
直到谷小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雾之中,巫娆这才收回目光,向相反方向行去。
……
这厢,谷小草一路踩着灵剑往外飞,前面黑雾稠的辨不清方向,也不知昏天暗地走了多久。
这路的尽头没看到,倒是地上的酸水越积越深了,若说方才积水不过二指宽,如今都贴上了鞋底。
所幸,巫娆指的方向没错,头顶上方的黑雾渐渐散去,这处空间的穹顶已经擦上了头皮,再无余隙往上了。
走着走着,谷小草脚下钻心一痛,熟悉无比的火烧火燎感觉瞬间涌上来。
谷小草低头一看,原来不晓得什么时候酸水已经把鞋履的千层底彻底融掉,直接将脚尖腐蚀掉了几处皮去,一时间让她痛的直骂娘。
痛极了,谷小草灵力一催,灵剑瞬间加速许多倍,游鱼般窜出去好远。
哐啷一声,谷小草撞上了墙。
她顾不得眼前金花乱冒、额头闷疼,立时喜上眉梢。撞到墙好啊,证明可算摸着这八角塔的边了,生门就在眼前。
脚下越积越多的溶液不容她再思考,谷小草果断从衣领处翻出一道符箓,扬手挥去默念口诀,符箓在半空自燃,落下点点星星的灰烬。
也不过呼吸间,谷小草和巫娆的方位就彻底掉换。
脑海里立刻响起巫娆气急败坏传音:“谷小草!你搞得什么鬼?!”
谷小草先是没理会,只贴了贴方才巫娆所站墙根,心想原来他动作也不慢,已经和自己一样触到了这边墙壁。待到巫娆喊得急了,她才慢悠悠开口。
“我刚才架着你起卦的时候,往你腰侧贴了张传送符。”
“你忘了,我还欠你一条命。哦,对了,算上这回是两条,哎,可惜我就一条命,剩下那条就赊着吧。”
“你当我傻子不成?哪怕对算卦推阵狗屁不通,我也知道这地方哪里会有两个生门,上对下,前对后,生对死,显然今天咱们俩只能走一个。”
耳边全是巫娆喊自己名字的声音,震得脑壳嗡嗡响。
谷小草叹口气:“别嚎了。”
“巫娆。总不能光叫你救我,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真该要死,我也不怕。”
想到这里,谷小草心里有些惋惜,也有些释然。
她本以为自己会是世间最贪生怕死之辈。
因为小时候乞讨的日子过久了,那是多少次朝不保夕、命悬一线,与天争来的一条命,如何会不珍惜。
但是,正是因为进了元宝派,遇到了那些温暖的人,她的生命才变得那么有意义啊。
更何况,这条命本就是百年前从仙缘门处白捡来的。
耳边好吵,巫娆在喊什么?谷小草迷迷糊糊想着,哦,他说叫我等,他要赶过来了。赶过来做什么?赶过来一块死?
那可不行。
修为不敌他的这百年间,他欺我讽我使唤我,当然我也没少气他骂他捉弄他,这一次更是骗够了他,所以最后还是我赢了。
也许是耳边巫娆的声音缭绕不绝,哪怕神智模糊间,她眼前浮现的总是他的脸,只不知道这人气急败坏、惊慌失措又是何种神情。
谷小草气力泄了,径自落在已经难以测出深浅的酸水池子里,溅起一道不大不小的水花。
刚落下去时,灵识也许还没反映过来,倒是不如预期那么痛。
接下来便是爆炸般的疼痛灼烧感席卷而来,巫娆的声音早就听不见了,眼睛瞎了,头发落了干净,浑身上下的皮肤也瞬间融了,融出了累累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