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煦动作一顿,祁云这副模样像极了初生的无害小兽,面对自己信赖的人撒娇卖萌。
然而祁云并不是真的懵懂无知,他瞬间便清醒了过来,一眼便认出了楚煦。
高了,壮了,气质也更成熟稳重了,多了些杀伐的气息,这些年想来是过得腥风血雨。
“你怎么回来了?”祁云站起身来。
掌心微凉柔软触感就这么消失了,楚煦收回手,跟着站起身来,这样一对比,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比祁云高出不少,地面上也只有自己的影子,祁云的则被完完全全包裹了进去。
“今日师尊生辰,我便想回来看看。”楚煦回到,心头揪了一下,祁云瘦了,是真的瘦了,往日的衣服已经有些宽大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祁云似乎这才想起自己的生辰,笑着说:“我都不记得了,走吧,回去说。”
从丹华树的明亮结界出来,外面漆黑一片,祁云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明,驻足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楚煦心一下子就软了。
好憔悴的师尊。
他以前从不需这样适应光线的变换,那是普通人才做的事情,修行大能眼前总是清明的。
他直觉祁云身体好像不太好,又想起了攀雷门他小臂的伤,还有眼角的血泪。
心里生疼。
十年了,很多怒火,很多气恼都会淡化,那之后慢慢浮上心间的,反而是长年相伴的点点温情。
楚煦突然不气了,也不恨了。
他是我唯一爱过的人,我跟他生什么气呢。
楚煦这样想着,便轻轻牵起了祁云的手。
祁云怔了怔,听见楚煦说:“师尊累了,我带你回去休息吧。”
祁云微微垂头,似乎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闭上眼睛,任由楚煦拉着自己的手往前走。
闭上眼睛的人最容易没有安全感,但祁云的步子很稳很稳,跟在楚煦的身后便没有丝毫后顾之忧,放心大胆地跟着他走。
楚煦在心里轻叹,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十指紧扣,走着走着,雪便落满了肩头,楚煦突然想起有人说过下着雪一直走就能走到白头,此时正应景,便想调侃一下,转眼才想起祁云一直都是白头。
就好像早已在时间的尽头,静静等着另一个人靠近。
楚煦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口水,手往回一拉,祁云猝不及防,被他温暖的怀抱拥了个满怀。
“你......”祁云睁开眼睛挣扎着。
楚煦低头吻在祁云发顶,轻声说:“师尊,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祁云僵住。
“师尊,我好喜欢你,这十年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楚煦摩挲着祁云单薄的脊梁:“我还是想和你好,不管发生过什么,我还是想和你好,怎么办?”
祁云不动了,静静窝在楚煦的怀里,久违的熟悉的热烫唤醒他身体的记忆,太多太多的情愫蜂拥溯回,如鲠在喉。
“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待在我身边,那些流言蜚语我都可以替你挡下,你只要什么都不做,好不好?”
祁云沉默了,直到楚煦灼热的呼吸落在他的唇角,他才微微侧开头,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你的灵石集齐了吗?”
楚煦动作停下,低声说:“还差一枚,不急。”
祁云轻轻推开他,思忖着说:“你的修为应该可以更上一层了,正好你回来,我给你解了禁制吧。”
楚煦很不爽,不耐烦地又把人搂了回去,气恼地说:“师尊,我现在不想谈什么修为灵石,我想谈谈我们。”
祁云又沉默了,楚煦摸着他清瘦的身躯突然感觉到剧烈的心痛和无底的恐慌。
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未想过祁云若是拒绝了,会怎么样。
他才恍然发现这些年祁云从未拒绝过他,只会比他想的更多更细。
他要什么,祁云都能弄来给他,他想干什么,祁云都陪他去做。
因此此时祁云的沉默才显得格外让人恐慌。
“师尊——”
“楚煦,”祁云打断他:“今日是我生辰对吗,你去给我做碗长寿面吧。”
楚煦愣了半天,直到雪停了又开始下,才无言松开手臂,酸涩地说:“师尊先回房间休息吧,我一会儿把面端过去。”
“好。”
然而等楚煦把面做好端过去时,祁云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他从未显现出如此疲态,这让楚煦很是不知所措,他把祁云抱上床,褪去衣衫,盖上被子,祁云都没有醒来。
后来......
再后来怎么样了呢?
楚煦漂在长长的河道上,□□的上身伤痕累累,好在都是皮肉伤,没有大碍。
他嗤笑一声,眼中泛起杀意寒光。
再后来,师尊说要带他去找最后一颗灵石,那时候的自己被情绪冲昏了头,傻乎乎地就跟着去了,还以为这是他们重修于好的契机,却没想到那看上去纯良无害的仙尊在他毫无防备之时将他推入深渊,还诅咒他死。
心脏被尖刀捅成筛子的痛感现在依旧历历在目,楚煦顺水漂流,任由身体随波逐流,对于祁云,他最终只剩下了恨。
他想,我是有多蠢,才会对他重重恶行置若罔闻,才会原谅他诅咒自己的至交好友,才会对一条漂亮的毒蛇一次次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