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 6 章</h1>
屋檐下摊着刚剥下来的蛇皮,厨房的砂锅里炖着蛇肉,叶淮冷眼看着正用芭蕉叶包蛇胆的文晚晚,头一回觉得,这女人应该,是真的失忆了。
否则再不会当着他的面剥皮取胆,暴露这么悍猛的一面,让他心生戒备。
这倒是好办了。皇帝并不知道她失忆,只要造成她已经投靠她的假相,皇帝放在淮南的细作必定不会坐视,多半要出手除掉她,只要那些人一动,他就能将他们统统挖出来。
文晚晚包好蛇胆放在边上,起身走到蛇头跟前,却又不去拿,只回头笑向叶淮说道:“我听人说,蛇头被剁下来以后,也还能咬人呢,是不是别用手拿比较好?”
“你不是失忆了吗,”叶淮冷冷说道,“怎么还记得这么多事情?”
“我也不知道,大事想不起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偏偏又东一件西一件,记得挺清楚的。”文晚晚心里掂量着,到底没有直接用手拿,折了两根细竹夹着蛇头放在芭蕉叶上,见始终没动弹,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没事,死得透了。”
叶淮在边上,正正好看见她的侧脸,就见她蹲在地上低着头包芭蕉叶,睫毛长长的、茸茸的,头发也是,映着夕阳微红的光芒,无端让人想起猫或者狗,所有那些暖而软的小动物。
叶淮为自己这个怪异的念头皱了下眉,很快移开目光,却在此时,又听文晚晚说道:“我手弄脏了,你帮我舀点水洗洗手。”
叶淮立刻转头回来,惊讶地看着她,反问道:“你跟我说?”
“这里只有你一个,”文晚晚抬头看他,莞尔一笑,“不跟你说,还能跟谁说?”
叶淮半晌没吭声。很好,这是蹬鼻子上脸了,竟敢让他堂堂镇南王,服侍她舀水洗手?
叶淮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文晚晚只得在芭蕉叶上擦了几下,又用芭蕉叶垫着手,从水缸里舀了水来洗,自言自语道:“好大的脾气,帮忙舀下水而已,这也值得翻脸。”
叶淮走进屋里,透过窗户向外看着她,神色冷淡。
她最好是真的失忆,否则,胆敢这样戏弄他,必要将她碎尸万段。
忽见她一抬头,口中叫他:“南舟!”
叶淮依旧没吭声,文晚晚如今略略熟悉了他的脾气,也没在意,只拿起包好的蕉叶冲他挥了挥,道:“我去找个药铺把这些东西卖掉,你看着点锅,别让汤扑出来,也别把水熬干了。”
很好,这是使唤他,使唤得上瘾了。叶淮扑地关上窗,瞬间黑了脸。
文晚晚跨出门槛,反身掩上大门,笑出了声。
这个南舟,果然是个骄矜的大少爷,一听说要他干活,脸就黑得跟锅底似的。
不过,家里这么多活呢,他要想什么都不干,净等着她来伺候,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院里很快安静下来,叶淮慢慢走到檐下,望着虚掩的院门,下意识地咬住了拇指的指甲。
他带她出来,已经是第四天了,淮南那边还是没有动静,那些细作是没得到消息,还是他弄错了,这女人并不重要,那些人根本不在乎?
他把遇见她以来所有的细节在脑中重又捋了一遍,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噗的一声响,跟着是噗噗噗接连几声,却是从厨房传出来的声音。
叶淮咬着指甲,皱着眉头走过去一看,炉子上坐着的砂锅正咕嘟咕嘟往外冒水,淹得底下的柴火嗤嗤直响,叶淮怔了半天,突然想起文晚晚临走时候说的话,难道,这就是,汤扑出来了?
半个时辰后,文晚晚带着几包丝线,一些零碎布料往家里走时,老远看见隔壁王家的竹篱笆后面似乎蹲着一个人,走近了一看,却是小燕,一只手里拿着一小块杂合面饼子,另一只手里放着一小团嚼碎了的饼,正撮着嘴唇小声叫:“咪咪!”
文晚晚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她面前的菜地里,一只巴掌大的狸花猫躲在菜叶子底下,露着小脑袋,犹犹豫豫的,似要上前吃,又似是不敢。
原来,是喂猫呢。
那会子她给小燕吃花生酥,小燕不吃,哭着说自己是来偷竹笋的,跟着就撒腿跑了,等她追出去时,小燕已经跑进了王家。
文晚晚有心过去安慰几句,又怕连累小燕挨打,到底没去,如今既然撞见了,忙快走两步到跟前,轻声道:“小燕,喂猫呢?”
小燕冷不丁被人一叫,吓得一个哆嗦,抬头一看是她,忙道:“姐姐,你小声点!”
然而已经迟了,屋里立刻响起一个恶狠狠的女人声音:“贼骨头,你又偷了吃食喂猫?!”
紧跟着咚咚咚一阵脚步响,跑出来一个五十来岁,高颧骨、刀条脸、翻嘴唇的女人,一把拧住小燕的耳朵把人提了起来,骂道:“贼骨头!见天自己偷吃还不够,还偷着喂猫!”
跟着捡起一块石头冲猫砸了过去:“小畜生,敢偷吃我家的东西,看我不砸死你!”
狸花猫凄厉地叫了一声,一道烟跑了,小燕哭着分辩道:“娘,我没偷,这是我中午饭省下来的……”
小燕管她叫娘,看来,这就是恶名远扬的王婆了。文晚晚正要说话,“啪”一声响,王婆甩了小燕一个耳光,竖着两条眉毛骂道:“贼骨头!见天跟别人说我克扣你口粮,不让你吃饱,你让那些人来瞅瞅,你自己吃得膘肥体壮不说,还偷粮食喂猫哩!”
那耳光打得又快又狠,小燕脸上瞬间肿起了几根指头印,文晚晚心里一紧,隔着篱笆,一把拽住了王婆:“王妈妈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王婆剜她一眼,道:“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文晚晚含笑说道:“王妈妈好,我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刚好路过,过来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