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事吗?”她问。
胡亚菲说:“除了凶手和他女朋友,没有其他人员伤亡。”
可惜姜未此时看不到她的表情,胡亚菲从来没有在职业生涯中,或者说在人生的任何时刻,表现出这么茫然的样子。
她本来不该相信姜未的话。
可从前带她的一个老警察说过,有些时候,要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往往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有些事很邪门,没道理可讲,但要“信邪”。
胡亚菲当时的直觉就是,这事不对。
为什么嫌疑人要选择一个离警局这么近的闹市区躲藏,好像就等着警察上门,除了挑衅他们之外,未必没有其他的图谋。
他已经杀了十个人,死罪是无论如何逃不了的。
作为一个亡命之徒,他会怎么做?
胡亚菲第一时间安排下属疏散附近居民,从一个邻居大妈口中得知,她老公有天夜里打麻将回家,看见一楼那户往家里搬煤气罐。
对上了。
胡亚菲急忙与上级商量对策,请求支援,就在这时候,那间屋子忽然爆了。
事后等他们进入爆.炸现场,只有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两人,已经连男女都无法辨认,原因排查后,确认是煤气爆.炸。
现场已成一片废墟,根据仅有的表面证据来看,两人吞食了大量的安眠类药物,然后打开煤气罐,等待警察上门。
法医说,大量吞噬这类药物并不能安眠,反而会很痛苦。
这两人在什么情况下提前点燃煤气导致爆炸,暂时不得而知。
胡亚菲整个人都有点懵,但还是强打精神。
领导称赞她预判正确,将伤亡控制在最小范围,没有伤及群众,她却很恍惚。
这是她的预判吗?
可胡亚菲没办法告诉领导,这是她表妹告诉她的,至于姜未是从哪儿知道的,她简直一头雾水。
姜未听说后,松了口气,欣喜地说:“那太好了!”
“你怎么知道的?”胡亚菲站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小声说,“你怎么知道李汉东准备了煤气,还有他女朋友的名字……”
“因为我记起来了,你因为这起爆炸重伤,终身不能再做警察,而他女朋友的名字叫董菲,你名字里也有一个菲,所以我印象深刻。”
胡亚菲快崩溃了:“你怎么可能记起来……”
姜未叹了口气:“是啊,我可能会混淆过去发生的事,可怎么能预知还未发生的事?亚菲姐,我也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对面哑口无言。
就像此时,沉默不语看着她的秦赐。
他为什么要那么看着她?眼中似乎酝酿着莫名的悲伤,好像他们很快就要分开。
比起胡亚菲的反应,秦赐表现得好像太冷静了些。
挂上电话后,姜未忍不住问秦赐:“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
秦赐拿回他的手机,并未回答,走到门口,背对着姜未平静地说:“问也没用,随便你吧。”
姜未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他已经离开了。
他仍然和这段时间一样,早出晚归,而且回来以后,不再有任何试图和姜未亲密的举动,甚至主动搬到另一个房间睡觉。
姜未感觉他怪怪的,不知道有什么打算,她很想找个时间,坐下来,和秦赐好好聊一聊。
他们不能这么下去。
她也不能这么继续。
然而现在,姜未自顾不暇,没精力分心去做这件事。
在三天之后,那个叫“老莫”的人终于回复了姜未的消息。
他问:你确定不是拿这事来逗我玩吧?
姜未有些无奈,她猜,老莫一定是受了不少恶意的骚扰。
频道里的人,都当他是骗子,或者神经病。
在胡亚菲差点出事的那天,姜未发现老莫被踢出了频道,原因是他“发布疑似广告信息,不符合频道规定”。
而他发的帖子,只是一条简短的寻友公告。
【如果你也和我一样,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感觉你身边的人,熟悉又陌生,你觉得哪里弄错了,你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可他们误解你,漠视你,用各种方法打击你,摧毁你的自信,所有人都说你错了,但你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欢迎随时联系我,加入我的线下活动小组。】
看上去不像广告,反而有些神神叨叨,不知所云。
可每一条,都直击姜未的内心。
她很快回复老莫: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她告诉老莫这段时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捡去一些涉及隐私的事情不说,只讲重点。
过了半个小时,老莫才回答她:他们都说你疯了,可你觉得你没疯,对吗。
姜未说:是的。
那可能你真的没疯,老莫说。
老莫问姜未,这周末能不能出来参加他的线下活动,姜未很抱歉地告诉他,现在她没法自由外出,恐怕不能参加。
那打电话呢。
姜未仍然抱歉,她现在没有手机,要打电话只能找她的丈夫。
这几天秦赐都很奇怪,莫名地疏远她,可在一个桌上吃饭时,姜未不经意之间,总会发现他在看着自己。
那种眼神让她感到迷惘,又有些心痛。
姜未感觉他心事重重,很压抑,他好像有很多话想对自己说,却又始终保持沉默。
如果想点办法,倒是可以从秦赐那里弄到手机,可姜未已经不想再骗他,或者利用他了。
好在老莫是个随和的人,不能打电话,用文字沟通他也不介意。
接下来,姜未从老莫那里,得知了他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第66章
老莫今年45岁, 是一家国企销售部的领导, 他有一对双胞胎儿子。
在儿子出生后不久, 他就和自己的妻子离婚, 目前独居。
在所有人眼里, 老莫是当代典型的中产阶层,拥有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 和幸福美满的家庭。
当初老莫坚持要离婚,不只是他的妻子和家人, 几乎其他亲戚朋友都不理解,也不支持他的决定。
从那时候起,身边人就认为他疯了。
就像帖子里那些人一样。
然而老莫一意孤行,坚决与妻子离了婚, 两个孩子都给了对方,每月还要按时转生活费。
“我头上有块疤, 当时离婚的时候, 我前妻气不过,拿烟灰缸砸的。”老莫说着, 苦笑起来。
姜未看到, 也跟着笑了笑:“我也拿锅铲砸过我丈夫。”
“可能全天下的女人,都会在被激怒的时候忽然爆发出武力值,”老莫说, “幸好,这一下子挨得挺值,她出气以后, 同意跟我离了。”
当天下午,他们就到民政局去办了离婚手续。
两人已经协议好,房子,孩子,还有一辆家用车都归前妻,他没有犹豫地就要签字,这时候,前妻忽然打断了他。
她泪流满面,问他到底为什么。
是有了其他女人?还是他经济上身体上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有其他的隐情?
老莫感觉到,他的前妻宁愿是这些原因,哪怕是出轨,也比不明不白的离婚要好。
可他说不出口,只能沉默着签下名字。
在民政局门口,他和前妻分道扬镳。
那时候,老莫盯着前妻颓丧的背影,心里有预感,他们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
姜未忍不住问: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跟她离婚?
过了几分钟,老莫才回消息:第一,因为她不是我的妻子;第二,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接下来的故事,他已经许久没跟别人提过了。
最初时,老莫试过向身边的人倾诉,但往往还没开始,就被人说荒唐可笑,还建议他去看精神科。
后来他苦闷地转到网络上,也没人理解,甚至遭受到不少质疑,甚至人身攻击。
事情发生在一个冬夜。
老莫记得很清楚,那天是腊月二十五,下班后就是春节假期。
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工作上,偏偏那天,他们要与研发部门开一个联合会议,地点在靠近西门的一处c2行政楼里。
这里离研发部门更近,而销售部却在东门入口,每次来开会,都要走将近十分钟的样子。
他的单位有点重研发轻销售,研发人员的地位更高,每次联合会议,销售部都要迁就研发部。
那天开完会,所有人都鱼贯而出,匆忙回家,老莫是当时的销售部负责人,留下来和研发总谈了谈明年两个部门配合的事,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他和研发总在行政楼入口分别,研发总的车就停在一旁,问老莫需不需要载他一程。
老莫与此人私交并不好,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他没多想就拒绝了。
他回忆到这里,忽然感叹似的说了一句:我经常想,如果那时候我上了车,或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姜未心里紧了一下。
寻找奶奶那天,在旧棉纺厂附近那个巷子口,她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