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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心烦意乱。恼火,丢脸,以及不安。现在我证实了这个叫顾长星的人确实不值得信任,接下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顾长星又恢复了他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把抽纸递给我。
下车,迫不及待深吸一口气新鲜的空气。看起来这是个小区,空荡荡,冷清清。没人的地方人就变得显眼。我看向单元门口那个伫立着的人。黑头发,黑眼睛,陌生人,二三十岁,黑色休闲装,运动鞋。陌生人看着我。
也许不是陌生人?
顾长星吹了一声口哨。
“这不是‘吹箫’吗?”他银白的眼睛看向我,“霜霜,这是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发小好哥哥曹吹箫,你还记得他吗?”
所以我有除他之外的亲朋。
要向他求助吗?我迈开一步,控诉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被这个人的表情堵了回去——曹吹箫看我的表情并不像个关心老朋友病情的亲友,他眉头轻轻皱着,唇线紧绷,眼睛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伤感。
我没有说出求助的话。我说:“你好,曹吹箫,如你所见,我失忆了。”
顾长星爆发出一阵狂放响亮的大笑。
我瞥了他一眼,不明所以。等顾长星笑够,曹吹箫对我说:“我叫曹听箫。”
……
“哦,这样啊,”我补救道,“好文雅的名字……是不是‘乘醉听箫鼓’?”
曹吹……啊呸!曹听箫!曹听箫听了,眉宇突然舒展,好像我说了什么值得他高兴的话。
他点点头,把那词句接了下去:“‘吟赏烟霞’。”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高兴,但也被他那副神情感染了。比起顾长星这个“恋人”,曹听箫这个“发小”让我觉得更真实。
一只手突然搭到我的肩膀上。顾长星的手,套着白手套。我立刻抬手想要把他的手拍掉,他却示威似的把我抓得更紧,搂向他怀里。
“松开——放手——救命啊曹听箫这家伙是个强奸犯别让他带走我——”
曹听箫的表情很有意思。
一开始是震惊,正常的震惊,任何人听到这样的呼救都会有的震惊。然后他的眉头皱起来,只是轻飘飘的不认同。最后他兀自伤感地叹了口气。
总之,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出手帮我的意思。
我听到顾长星的一声尖锐的笑声,没有任何遮掩,假装成熟稔,顾长星嘲笑我。
“裴霜,”曹听箫对我说,“顾长星很爱你……”
“少来管我的事,曹听箫,”顾长星说,“我告诉过你们,别来妨碍我或者自以为是地帮我。滚。”
曹听箫又叹气。他走下台阶。
“裴霜,”他走过我时突然又说,“祝你生活愉快。”好像这话很重要似的,他必须得顶住顾长星的压力也要把这话对我说出来。
我讨厌只有我一个人傻傻的什么也听不懂的感觉。
06
顾长星按了最顶层,电梯上行。
“曹听箫不来救你,是不是特别难过?”顾长星问。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他语气挺快乐的。
“呵,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我说。
“但我对你来说是靠得住的,裴霜,”他突然认真地说,“即使世界上所有人都希望你去死,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走到你身边,抓住你的手,告诉全世界:我要你活。”
虽说听上去他是认真诚实地向我剖白,可这话的内容太不认真了,我很难当真,感觉只是套路我罢辽。
“我想,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说,“我不会沦落到让全世界的人都需要我去死的地步。还有,只有少年漫的主人公才能凭一己之力对抗全世界,要一个人活她就能活。您今年多大了?”
“和你同龄。”他回答。
……我今年多大了?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顾长星做了个手势:“女士优先。”
转出电梯间是一条不长的走廊,尽头只有一扇门,电子眼的红光扫过我的脸,门锁开启的声音,冷漠的机械音:“欢迎回家,裴霜少校。”
我愣了。
顾长星这时候走过来,拍拍我的后背。机械音于是又发出一声问候:“欢迎回家,顾长星中将。”
07
我坐在客厅,怀疑人生。现在这是一个纯粹的逻辑问题。我失忆了,但人脑功能奇妙,我只是记不起人和事,常识是没有问题的。或者,我感觉是没有问题的。我对我见到的东西和听到的概念都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和感受,譬如说,我不信任顾长星,我不是军人,我不喜欢口交。
但是事实一个接一个摆在我眼前,我的“常识”被证伪。
我感到对自己的怀疑和对自己感觉的动摇。
我是不是过度警觉,过度反应了呢?也许顾长星只是个习惯性表现得很浮夸的人,我却把他的表现都往恶意的方向解读。虽说……虽说他在车上不顾我的反抗口我,这
', ' ')('不是我欣赏的那种正人君子的行为,但是,情侣之间的边界感本来就模糊,而且他当时被我的戒备和警觉激怒了。
……不,我没法说服自己。我觉得我不会和一个我叫他松手他却不松手的人谈恋爱。
而且……我看向茶几上的烟灰缸。虽然里面没有烟头,可是家里没人抽烟的话,摆什么烟灰缸呢?
还有我刚一进门,发现鞋柜里没有拖鞋,也没有挂外套的衣架。天啊,我觉得我真的不可能和一个抽烟,进家门不换鞋不换外套,还会违背女友意愿强行和她发生性行为的人恋爱同居很多年把自己的一切和他分享。
其实我不只是失忆了我还穿越了吧?
我听见顾长星喊我吃午饭。
厨房是开放的,顾长星正在解围裙——手套还在手上!难道他带着手套切菜吗?那身白色的外套倒是脱了,搭在餐桌边的椅子上。现在他上身穿着一件白T恤,这到底是他制服的一部分还是他就是喜欢穿白的?
“都是你喜欢吃的。”顾长星对我说。
我看向桌子上的两道菜。呃,我肯定是穿越了吧!我觉得我肯定是从不吃蘑菇,也从不吃炒肉丝的!我看着这两盘菜,一点食欲都没有!
“坐啊?”他催促我。
我悲伤地坐下。悲伤地拿起筷子。悲伤地吃几口米饭。悲伤地在顾长星目光催促下夹菜。
……好吃。
08
我很焦虑。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连自己的感受和“常识”都没法相信,我还能相信什么?这是我的身体吗?这是我的世界吗?
顾长星把盘子放进洗碗机。
“我们是军人吗?”我问。
“算是吧,”顾长星说,“不过在你恢复记忆前,你不算了。我要照顾你,我也请了长假。所以我们现在都不算在职了。”
……这假能请下来?他不是个中将吗,中将这么闲吗?……难道是什么我不了解的新规章制度,去照顾生病的恋人这种假都会无条件批下来什么的,就像我不知道的婚姻的消亡一样……啊!
我不喜欢遇到我觉得可疑的事老得反思我之所以觉得可疑是不是只是因为我无知。
突然,我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扭头,看到他在点烟。
等等,不对劲!之前在车里……我觉得我没闻到他身上有烟味啊!
他发现我在看他,对我一笑,竟然把烟递过来。
“抽吗?”
我肯定是穿越了。要不然就是顾长星在耍我玩,做我讨厌的事还摆出一副这是他和我之前的生活日常的模样。
“我觉得我一直相信,”我说,“烟酒应该自绝于人类文明。”
他一愣。这么看来他好像确实不知道我讨厌烟。
“你觉得你不喝酒?”他问。
“……我觉得我是不是还有个孪生姐姐,又抽烟又喝酒还是你的女朋友,你们把我俩弄错了。”
他垂下头,低声笑起来,手里的打火机点燃又熄灭。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只有十四岁?”他问我。
“我不记得我的年龄。”
但我照过镜子,我知道我现在二三十岁。
他银白色的眼睛看着我,那种笑——挑衅,轻蔑,嘲弄的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银灰色的烟圈来。
“你教我的。”他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愤怒。因为我知道了我抽烟喝酒还会吐烟圈?或者我怀疑他在趁我失去记忆蒙骗我?或者他在我明摆着告诉他我不喜欢这个还要大张旗鼓地做出来嘲弄我?
总之,我愤怒。
我说:“我们之前是不是已经分手了?我想不出我能因为什么和你这么个讨厌的男的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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